见秦夫人又要阻拦小姑娘,赵修衍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小姑娘活泼些是好事。”
“今日多谢夫人知会本王这么多事。”
从阮瑟幼时的诸多小事又绕到柳州牧身上,其中不少东西都不是暗卫一朝一夕就能查探出来的。
亦远比纸上墨迹鲜活。
意会到雍王殿下的弦外之音,秦夫人明了起身,牵着女儿朝他行礼,连忙推拒这一声多谢,“王爷说笑,民妇只是恰好知晓个中一二。”
“只是……民妇还有一份不情之请。”
似是觉得冒犯,她不由得垂首,有些犹豫道:“民妇与瑟瑟久不相见,若得王爷方便,可否请王爷为瑟瑟捎一份礼。”
“王爷若是不便,待日后瑟瑟再回息州,民妇亲手交予她也是极好。”
“稍后陈安会与你一道去府中。”
赵修衍微微颔首算作应允,复又给陈安递了个眼色,“再为夫人备份厚礼,代王妃聊表心意。”
俯身谢恩过后,自觉天色不早,秦夫人便规规矩矩地告辞,欲抱着女儿离开阮家。
方未走出去几步,赵修衍蓦地将人喊停,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枚玉佩,放到小姑娘怀中,“夫人与瑟瑟是旧交,这尾玉佩,且当做给小姑娘的见面礼。”
玉佩通体白净无暇,雕花简朴又不喧宾夺主,更是衬托出玉佩的雅质与难得。
作为见面礼而言太过贵重,更何况还是给小姑娘的。
秦夫人一惊,忙拿过玉佩想要还给他,推拒道:“殿下有心便是悦儿最大的福分。”
“这枚玉佩太过贵重,她年岁尚小,收受不起。”
“瑟瑟若在,怕也是要重礼相赠。”
赵修衍眉目间温和几分,接过玉佩后又放到小姑娘手中,“本王见她欢喜,更是理当如此。”
此时若阮瑟也身在息州,见到小姑娘后只怕更是欢悦,送她的礼又岂是一枚玉佩得以相比的。
“待下次重回息州,夫人再与瑟瑟当面言谢。”
他的理由太过充分,秦夫人欲言又止,半晌无法反驳,便只能生生应下这份厚礼,又当场教着小姑娘行礼道谢后才转身离府。
相谈一个多时辰,天边簌簌无止的大雨已然收势,阴云昏沉,斜风不止,吹得残留在屋顶瓦砖上的雨水又顺着檐边坠落,浸润阶下青苔。
没有吩咐徐嬷嬷备下午膳,赵修衍在廊下兀自站了一盏茶后才折身回到卧房。
阖门点烛,他移一盏烛台放至窗边几案上,仔细地翻阅着阮瑟母亲留下的字画与小札。
多与阮瑟相干。
从她幼时两三岁起,年年都有十数张画像,直至在她八岁上戛然而止。
如若寻得仔细,他或是还能在小札上翻到与之对应的描述。
字里行间皆充盈着她对阮瑟的喜爱与疼惜,偶尔还半掺着些许无奈。
细细翻读着小札,赵修衍仿佛能透过这些言辞望向多年前尚且明媚活泼的阮瑟。
一个遥远鲜活,他却无法再见之触之的姑娘。
而今他只能凭借这些微微泛黄的纸页、凭借着她少时密友的陈述去勾勒她的身形。
身处她的闺阁,赵修衍却生不出半分欢喜。
徒留枉然追忆。
可这份空怀,玉芙苑没能挽留住,上京城亦是如此。
只有雅瑟居还存留些许,只有面前着百余张画像尚且留得住她身影。
有她四五岁开蒙时在书房听阮州牧读书的一幕、有她习琴的一幕、有她在湖中泛舟的一幕……
林林总总而又零零碎碎。
教他生动而直白地窥探到阮瑟少时最为明媚的年岁。
此后不过都是虚以委蛇与欺瞒。
的确无甚可留恋。
赵修衍单手支颐,指尖流过画像上尚且年幼、但已初露风华的姑娘,烛光摇曳着洒落在他脸侧,模糊神色,“如果你知晓我在息州,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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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闷热渐缓,被烟雨浸润过的嬴黎更显仲夏的湿凉,南风穿过半敞的窗棂徐徐而入,教人只是临窗便能感觉到舒适惬意。
亦是醒神。
密密阴沉的乌云遮住明月,清辉便只能寻隙而下,零落地洒照在方寸天地。
隐约已然步入夜子时。
赵修衍了无睡意,仍坐在窗前榻上,一页翻过一页地细读小札,兀自沉浸在其中。
从她四岁的记事阅至六岁。
其中些许小事阮瑟曾与他说过,而今再看时的心境又全然不同。
时而无奈,时而不由得轻笑出声。
不多时,他正要吹熄烛台,院中却传来一道轻微的落地声。
像是有人翻过院墙,径直进了雅瑟居。
倏然收声,赵修衍放轻手脚,下榻后又离开窗前,匿身于门边不远处。
外间与内室分明,屏风恰能遮挡住他的身形。
只片刻功夫,廊下便响起愈发清晰的脚步声,停于窗下。
烛台明亮,在窗棂上映照出一男子的身影。
轩窗半敞,悬坠于床榻上的帐幔层层而落,遮掩住榻上的一切。
柳决试探伸手,几乎不费任何气力地就推开另外半扇窗。
扶着窗框,他探头在内室好生打量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不由得长松一口气。
蹑手蹑脚地踩上窗框,他轻车熟路地翻过大敞的窗子,落步于小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