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美眸澄澈、嗓音清丽,眼角眉梢都酝酿着浅淡亲切的笑意。
望过去的一刹那他便只能想到四个字——
倾盖如故。
随着多年前听到的那句“一见钟情”齐齐浮现在他脑海之中,流岁仿若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将他和阮瑟分隔两端。
再无对望之时。
而她身边亦会出现旁的人。
一如谢夫人和如鸢所言:离开他,她终会再遇到下一场姻缘。
越是在回想这三年听到的话,他的神色便愈发不虞,面色沉沉,却又只能捱下所有的心绪,捱下直接上前将阮瑟带离太极宫的冲动。
四下无物,他垂首看向挂坠在腰际的香囊,右手紧握,指骨微凸,手背上的青筋显露。
原本贴有凉意的白瓷酒盏也被熨得微热,再无法泼凉他不住翻滚热烫的神思。
偏这时还有人不断地在一旁煽风点火,乐此不疲。
敬王一手揽着美人,温香软玉在怀,他求而不得的执念也被冲淡许多。
看看对面正与北晋太子相谈甚欢的阮瑟,敬王笑得愈发不加收敛,就着美人的手饮下一杯清冽好酒,他转而望向赵修衍,似笑非笑地道:“当年三皇兄那么看重公主,为她甚至不惜与弟弟我翻脸,如今你与她也不过如此。”
“当年她悔婚又逃婚,现下又当众拒婚,不顾三皇兄你的颜面。”
三年半前的冬至宴,他可没少在赵修衍手里吃苦。
加上那座被付之一炬的别院,他多少私军和兵器都落到赵修衍手中,一去不返。他也不得不收敛起一切心思,夹着尾巴规矩又恭敬地做人臣子。
这两年赵修衍都在边关,抵御着别国时不时的侵扰、操练新军,大大小小又立下不少军功,深得皇兄倚重,亦不是他这等“游手好闲”的王爷可以比拟的。
兜兜转转,他便只能拿阮瑟狠狠奚落他一番。
尽管只是风月□□,但足以打到七寸。
敬王摩挲着怀中美人的香肩,大方道:“女人嘛,都不过如此。”
“虽然三皇兄你多年前护着阮瑟,不肯让我觊觎半分。可弟弟不是小气的人,三皇兄若是愿意,今夜弟弟就能送皇兄一位姿色倾城的美人。”
“何苦只执着于一个不爱你的阮瑟?”
不知是哪句话、或是哪个字眼灼痛了赵修衍,他将酒盏重重地置于矮案上,裹挟着怒气的碰触声异常清脆吓人,而比这道声响更教人心惊的是他的脸色。
铁青阴晦,原本平静无波的眸中像是骤然掀起狂风巨浪,酝酿着山雨欲来的气势,令人无端胆寒。
隐匿其中的威压与不豫更是浓沉,敬王不由得闭口不言。
末了平添一句,“令人心动的无非是权与财,祁绍可是北晋太子,三皇兄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另寻他人吧。”
他刻意咬重太子二字,无形之后又在用那些陈年旧事提醒着赵修衍。
话落,敬王再不与赵修衍搭话,转而挑逗着怀中美人,逢场作戏的意味明显。
字字皆清晰地流入赵修衍耳中。
“若本王有意抬你为侧妃,你可愿意一辈子都跟随在本王身边?”
女子音声中透着明显的娇柔与惊喜,闻言更是忙不迭地应声,“只要王爷愿意,妾自是求而不得,一辈子都侍奉在王爷身边。”
可她并不是如此。
甚至不带留恋地离开三年。
回京亦是不甘不愿。
赵修衍阖眸,喟叹一息,再望向阮瑟时便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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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瑟不爱觥筹交错、虚与委蛇的宫宴,行至半途,她便低声知会崔婉颐一句,又向皇帝告罪后便绕路离开太极宫。
她并不熟识大胤皇宫中蜿蜒交错的路,崔婉颐对她放心不下,差了身边的琉月跟着阮瑟,为她引路。
入目是与三年前一致无二的景色。
唯一能聊作慰藉的便是御花园西边那充盈着江南雅致的水殿与回廊。
任由心绪指引,阮瑟款步走上回廊,去往水殿。
微热南风吹拂过盈满荷花的湖面,水气冲淡了风中的闷热,轻抚过坠在水殿外的帷帐,缥缈之中蕴涵着不可名状的风情。
纤长皙白的指尖将将抚上轻纱,阮瑟正要抬步走到水殿中时,身后恍然传来一道略微熟悉的、温润的男声。
是祁绍。
回身,敛下眸中的意外,她唇畔浅笑盈盈,“太子殿下也在。”
“太极宫中宴会未歇,殿下不听曲赏舞,怎么会来御花园?”
“听得赏得多了,难免有些乏味。”祁绍迈步走近,先阮瑟一步拨开薄纱,走进水殿,“公主不亦是如此吗?”
水殿内一切陈设未改,林立的壁柜旁仍放有一盘棋局。
棋局上黑白两子厮杀未歇,不相伯仲,很是杀伐凌厉的局势。
亦是一桌未破之棋。
只轻描淡写地扫了棋局一眼,祁绍并没有闲余的心思破局,反而很是有耐心地拾捡分好棋子,尽数收归到各自的棋篓当中。
间隙,他望向阮瑟,好心而又纯粹地邀约道:“公主此时可否得闲,愿意与孤对弈一局吗?”
寻着不着边际的借口逃出宫宴,行至水殿,她怎么都不像是不得闲的人。
阮瑟心下腹诽,面上却欣然应下祁绍的邀请,款步上前与他对坐,手捻白棋后先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