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晚经挽莺的丫鬟一提醒,陈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家王爷已十余日未曾去过燕欢楼。
也无怪挽莺会着人特意走一遭,而不是向往常那般送信。
赵修衍缓缓掀起眼帘,目光寡薄地扫了陈安一眼。见陈安匆匆低头、不敢多言,他忽的没了兴致地摆摆手,“舍本逐末,燕欢楼那么多教习姑姑,还缺一个善丹青的吗?”
“她既喜欢丹青,就替名册上的姑娘都另画一幅。”
还省去燕欢楼重请画师的银两。
陈安一怔,明白过来挽莺这次算盘未有响、反将她自己算了进去,徒惹王爷不喜。他清楚赵修衍的脾性,当即应声,“属下这就差人去燕欢楼。”
“等等。”
不等陈安收好粥碗漆盘离开卧房,赵修衍倏然出声喊停他,停顿片刻后问道:“信人来府时,没有让瑟瑟瞧见?”
“没有。”陈安果断摇头,这点分寸他还是知晓的,“燕欢楼来人时,侧妃娘娘恰巧回玉芙苑用晚膳了。”
“送人走时,属下也走的是南门。”
前院和玉芙苑靠东,离南门甚远,也鲜少会绕道至那边。
他当时看得紧,不敢让那丫鬟乱跑乱看,应当不会冲撞到阮侧妃。
赵修衍彻底放下心,又多交代了两句冬至宴的事宜后便挥手让陈安退下。
已是子时过半,月色稍显黯淡,廊下也起了北风,呼啸地撞着窗棂,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闯入屋内。
随意一挥手关上轩窗,赵修衍重又躺回到床榻上,阖眼虽觉仍有些许头痛,却又了无睡意。
许是假寐真眠太久,白日里的一切有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从在朝堂昏迷之际到太后半真半假的关怀、沈太医诊脉时的疑惑呢喃,一幕幕倏然划过又消散,如同在雪日密林中迷路乱撞的猎人逐渐寻到归巢的路。
放眼长路尽头,雪影幢幢,只有阮瑟的身影愈渐清晰。
耳畔仿佛也回荡着她或是低柔急切、或是不卑不亢的言辞。
迷梦之中,他下意识伸手揽向枕侧,只触到一床闲置的锦衾,冰凉且空荡,全然不似这些时日的温香软玉。
赵修衍倏尔睁眼望向床侧,逐渐反应过来他是在前院,而不是玉芙苑。
身旁自然不会有阮瑟。
长叹一息,他揉着眉心,对方才去寻阮瑟的举止感到无端又莫名。
但甫一念及与阮瑟的初遇,他在转念间便又释然。
做戏的人,总该先骗过自己,才能愈发引人入戏更深,不会轻易起疑。
若他自己都时时游历在戏外,又怎能教旁人不看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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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阮瑟起得比平日还要早些。
念及赵修衍的病势,用罢早膳后她也顾不得仔细梳妆收拾,只简单用玉簪挽好发髻,换好常服后便匆匆赶去前院。
院门处仍有护卫把守,院内无人,便连陈安都不见人影。
阮瑟站在石桌旁,对面的卧房仍旧门窗紧阖,烛光未熄,与她昨日走时别无二致。
甚至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否仍处在昏迷之中。
今晨起身后她就仔细询问过周嬷嬷等人,确定前院一夜都没有人来回禀,依照这情况赵修衍也当是没有清醒的。
但不知缘何,她却不能像昨日那样单纯怀着一腔急切和关心地踏进卧房。
那一声声“瑟瑟”似还回响在她耳畔,辗转一个无眠夜后仍未休止。
她无端地想要上前一步。
步履缓慢,似是迟疑,更似怯怯。
周嬷嬷立在一旁,见这天愈发寒冷,阮瑟也不知在想什么的出神模样,赶忙替她披上冬氅提醒道:“娘娘,屋外天冷,您还是先进屋取取暖。”
余光瞧见陈安端着漆盘进了院,周嬷嬷不自觉地拔高声音,还不断朝陈安使着眼色,“王爷还在内室等着您。若王爷一醒来就能看见娘娘,想来也会高兴的。”
陈安有些困惑地看向周嬷嬷,好一会儿后才明白过来,愣愣应和道:“是。王爷昨夜醒来时,第一句话就是在问娘娘。”
“一会儿王爷要是看到娘娘,也会放心的。”
放心?
阮侧妃好好地待在府中,不出府也不见外人,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嬷嬷颇为无语地看向陈安,对他这些奇怪言辞不知该说什么。
阮瑟闻言同样蹙眉,却不是因为他这些言不达意的形容,而是他话中的另一个要点。
抿唇,她面带正色地凝视着陈安,再三确认道:“王爷夜里就已经醒了吗?”
第10章 巧遇
◎怎么会和你从前长得一模一样。◎
明是昨夜就已经清醒的人,她离开之前也特意叮嘱过陈安,却仍旧没听到任何赵修衍已醒的风声。
若不是她今日正巧来得早,陈安又一不小心说漏了话,或是要等沈太医来针灸时她才能收到前院的消息。
也是,她和赵修衍不过半年的缘分。
昨日他在早朝时昏迷,全上京的勋贵世家和朝臣多少人都在等着雍王府内的动静。
她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确实没有必要单独知会她。
到底是她一时心头撞鹿,自作多情又失了分寸。
阮瑟堪堪止住更为深入的想法,一手收紧了昨日赶制出来的荷包,松开紧抿的双唇,绕过这句本无意义的问话,“王爷昨日醒后可曾用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