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瑟满是不赞同地望着对面人,“王爷余毒稍清,正是疲乏之时,还是少用些面食为好,过犹不及。”
言罢,她把三两道小菜推递到赵修衍面前,“再用些小菜,太医叮嘱过的。”
催情引是烈药、息寒香同是不容小觑,即便他一日就好,但仍要休神养心、悉心调理着,否则不知多少日才能彻底将养好身体。
今晨的早膳,也是她依照太医吩咐备下的。
赵修衍应罢一声,很是听劝地放弃鸭花片汤,又不忘为阮瑟盛好一碗,叮嘱她多用些,“今日你起身得早,用罢早膳后再陪本王睡会儿。”
“这里太偏僻了。”阮瑟摇摇头,“挽月阁中还有人,离得近些我也放心。”
“况且……”
她有意停顿一息,放下汤勺,抬眸明了地看向赵修衍,开门见山地道:“若王爷当真怜惜我辛劳,日后与人逢场作戏时,大可不必下这么大的赌注。”
太过凶险且太过难料。
若是陈安没有将他送回府上、若是当时的他身处挽月阁、若是那催情引再烈几分、若是她手中没有压制息寒香的丹药……
个中诸般曲折,环环相扣。
一旦有所纰漏,今日他都不会端坐在榻前同她安然地用着早膳。
不怪自家小舅舅都说他心思莫测、杀伐果断。
一个明是自己千般设局、等棋相杀,事后偏会教入局者胆战心惊、寝不安眠的人,的确值得人万般谨慎、步步提防。
终归是她小看了赵修衍的狠辣与谋算。
阮瑟半扇鸦睫轻颤、垂首敛眸,舀了一勺汤片入口。
“你都猜到了。”赵修衍挺直脊背,语意波澜不惊,偏又在贪看她时晕出几圈无止休的涟漪,“瑟瑟,可我并非想再算计你如何。”
“我知道。”
“王爷曾许诺过我,不会再欺瞒于我,不是吗?”
阮瑟煞有其事地点头,眉眼微弯,眸光含笑,“只是以王爷的智谋,应付楚州牧和南秦使臣,何须付得这么大的代价。”
若她探听来的消息不错,这楚州牧时任怀州州牧还不足一月,根基尚浅,对京中更无威胁。
即便加之有南秦使臣,也不用动得这么大阵仗。
楚州牧。
同是姓楚。
她低声轻念几声,忽的灵光一现,“莫非……”
“这楚州牧是上京楚家的人?”
上京八族勋贵世家,世代心怀经纬的子弟皆会入朝为官,大多会得皇帝青睐,委以与之相配的官职。
他们虽一心皆为大胤,向着天家,但言行之中难免有所偏向。
谢家、沈家与赵修衍的来往稍多,孟家并无倚向,楚家却是与他互相不对付,时常夹枪带棒、明嘲暗讽。
若要对楚家下手,就难免要波及到沈太后身上。
想到从前赵修衍和沈太后之间那微妙的关系,阮瑟心下一笑,状似无意地问道:“不过……从前我就觉得疑惑,楚家只是太后娘娘的外祖家,远不如沈家来得亲近。”
“怎么会是楚家更为仰仗太后娘娘?”
她不止一次地听崔婉颐言及沈太后对楚家的眷顾,多次偏帮、事无巨细。
小到楚家女眷出行时的锦衣华服、大到楚家男子的官职升迁,沈太后都费下不少心神,堪称不遗余力。
与楚家相比,沈太后对待沈家有如对待一块并不起眼、毫无光彩的玉石,冷淡疏离至极。
恰巧用罢早膳,赵修衍停箸,很是耐心地回着她的所有不解,“他的确是楚家人,不过只是楚老太爷的庶子之一,早年在军中待过一两年。”
偏这一两年内他没做下几件好事,倒是做了不少恶。
“他后来就一直在州郡上,近日是他第一次上任州牧。”三言两语概述完楚州牧的事,赵修衍斟了一杯熨热清水,落下最为贴切的定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善察者能轻易地从一片树叶中窥出一棵古木的生长,楚家既有汲汲营营的不正之人,又如何能健壮地向阳而生。
更何况,偌大的楚家中还不止楚州牧一人如此。
吹拂开氤氲在茶盏上的热气,赵修衍垂眸,眼中晦暗随之一齐四下散逸至无形,“沈家自然看不上楚家的行径。”
“更何况,沈家与沈太后还有命债没有清算……”
命债二字,惊得阮瑟美眸睁叉,意外之余同是震惊。
沈太后出身名门沈家,位极这世间许多女子渴求不得的高位,阖该与沈家相互帮扶才是,不想却有这么大的恩怨在身。
刹那间,阮瑟心头浮现出诸如谋害父母、嫡子嫡孙、断人青云梯、狠下压胜巫蛊等许多离谱之至、但又真切地出现在西陈的后宅手段。
桩桩件件,都阴毒狠心至极。
但她抬眸望向对面,见赵修衍不欲多言,她也适时停住所有追问。
甚是真情实意地覆上赵修衍的手,宽慰道:“因果轮回,楚家既有事相愧,日后总会得报。”
“只一点,王爷切莫再要以身犯险。”眸如秋水,氤氲着盈盈清波,阮瑟紧了紧力道,愈发握住赵修衍的手,“若非昨日息寒香发作得不甚明显,或是王爷今日还是卧床不起。”
残余在他体内的息寒香本就很是安生,若不受外力牵引,轻易不会发作。
但若是他自己不惜命,就算太医有再高的医术,也未必救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