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明翠,遥望上去一片晴朗好风光,教人心情旷远又舒适。
阮瑟缓慢驻足,或是出于局中人的敏锐与自觉,她偏从中瞧出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与强势。
不知会在何时倾落,总归都是不远不近的时日。
想到南秦之事,她敛眸,摇头低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或是你早就察觉到个中蹊跷。”
亦是知晓南秦此举必有后患,不可能会走上与西陈一致无二的命途。
离强合弱、远交近攻。
不怪他敢笃定地许诺她不主动兴兵。
果然是深谙帝王权术之人。
回忆着那份不期而至的密信,阮瑟喟叹一气,继而只作若无其事地去往知夏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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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着消解催情引、压制息寒香太过劳身耗心,午膳后简单吩咐过陈安、又经手处理过几件要事,赵修衍就折返知夏苑午憩。
待他醒来时,只见窗棂紧阖,苑外天光昏沉,簌簌风声裹挟着愈下愈大的雨势砸落在阶前,撞得轩窗发出轻微声响,如黯如晦。
卧房内只余三两站明亮烛火摇曳,临照着窗前床边这一小方天地。
掀起眼帘,赵修衍不消多少气力便能望见坐在窗前、背对着他的阮瑟。
明朗灿黄的烛火眷顾着她姣好的侧颜,半明半昧之中衬得她青丝染金,宁静之中多添几抹温柔,亦是不可多得的静好相伴。
十数页彩笺在她指尖流连,又如轻纱起落、蝴蝶振翅,缓缓摇动沁人心脾的东风。
赵修衍轻手轻脚地下榻,坐至阮瑟身后,未置一词,只眸色静深地看着她收整妆匣,没有搅扰她半分。
他的气息太过明显,即便经他有意克制收敛,却仍旧不受控制地缓携着迦阑香蔓延在她周身、萦绕在鼻尖,徒教阮瑟无法忽视。
把那些泛黄纸页尽数叠放在几案上,阮瑟半侧过身,逆着摇曳烛光看向身后人,温声细语地关切道:“王爷醒了,身体感觉如何?”
“怎么不让陈安送您回去休息?”
一面随意与赵修衍搭话,她一面替他整理着外袍的衣襟、正着玉带。
她昨日随处挑选下的院落名唤知夏苑。
先前挽月阁的卧房被定远侯嫡女躺过,昨日赵修衍所在的那处院落又太过偏远,左右两处都不为阮瑟所喜,她亦不愿再多作挑选,直接将随身的细软都带了过来。
哪知午后她方一回到卧房,就瞧见赵修衍小憩在床上,兀自沉入熟睡。
当真是寸步不离。
赵修衍垂首看向阮瑟,半环住她腰身,“好上许多,再将养三两日就无碍了。”
“这妆匣看起来已有年头。”
顺着他目光,阮瑟回眸瞧了一眼凌乱地铺陈在几案上的东西,轻“嗯”一声,“那是母亲曾留给我的。”
“都是些不起眼的信笺,附着三两件信物。”
“听起来与你搁置在息州的锦盒一致无二。”赵修衍接道,下一瞬便得了阮瑟一个白眼,伴随着几下落在他腰侧的掐拧。
只惹起些微的、转瞬即逝的疼意。
见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小脾气始终未变,赵修衍不由失笑,覆上她的手,引向心口处,“瑟瑟,你还是不够心狠。”
掌心下是鲜活跳动的心跳声,仿若能透过织料、沿着掌心与脉搏一路撞进她心里。
阮瑟抬眸,颇为认真地望向赵修衍幽深宁静的双目中,看到他同是认真的眸色,一瞬不眨地注视着她,片刻不离。
借着半明半昧的烛火,她看到倒映在他凤眸中、独属她的明澈身影。
窗棂外风雨如晦,卧房内却氤氲出别样的心绪,乘着他的心跳、她的身影,义无反顾地撞向她心下那汪尘封许久的湖泊。
恨不能掀起惊天巨浪,冲击着无可见底的厚重寒冰。
覆着她的手分外熨热,阮瑟眨眨眼,秾合轻长如蝶翅一般的鸦睫随之微颤,似有若无地遮掩住她的眸色,几息之间便从认真转为娇嗔。
她没好气地抽回手,瞪了赵修衍一眼,“我又不常与人相争,要那份心狠做什么?”
“更何况我再如何胆大包天,也不敢去要王爷的命。”
听着她的答非所问,赵修衍摇头轻笑,“有本王在,自不需要你心狠手辣。”
况且而今的她,已有足以自保的能力。
他亦会为她引风护航。
他轻抚着阮瑟如瀑的青丝,以手为梳,自上而下地穿行在她发间,“昨日去见夫人故人,如何?”
“她们挺好的。”
阮瑟挑拣着有趣的地方说与他听,刻意隐去有关虞家的一切,“只是多有可惜罢了。”
可惜他娘与卫鸿青梅竹马的缘分、那本该仰得天光的私奔与厮守。
最终都在天命面前折腰,无可奈何。
当年他们私奔至南秦地界,又被虞家暗卫追杀,遇到山洪,冲散重逢的所有可能。
一人失忆、流落南秦皇城,一人辗转至怀州。
不过千里之隔,却横断一生希冀,万般念想只能遥托来生。
而今只能凭着旧物思人。
言及此,阮瑟稍作停顿,倾身靠进赵修衍怀中,目光微仰,看向他棱角分明、又被烛光柔和些许的侧脸骨廓,“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爷可否能应允我?”
赵修衍覆上她柔荑,“瑟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