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愿意提及阮州牧和阮家的人便越来越少,像是刻意地被遗忘。
但这两年,柳州牧却莫名收敛许多。
即便还是有所针对,可毕竟不会太过明目张胆。
阮瑟不禁有些许诧异。
个中种种如何,她原是再清楚不过。
一手摩挲着垂坠在腰间的玉佩,她旁敲侧击地问道:“柳州牧行事这么蹊跷,其中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这厢反倒是换作秦夫人震惊难掩。
她低声惊呼道:“瑟瑟,你竟然不知道吗?”
“三年前,王爷曾在阮府小住几日,阮吴氏以为是你被赶回息州,带了不少仆从前去闹事。”
许是当时阮吴氏想要彻底败坏阮瑟名声,带人重回阮府时,亦着人在城中散了消息。
哪知最后这笑话落到她自己身上。
同天身败名裂的,还有柳州牧的嫡子。
嬴黎城中甚至传出阮吴氏与柳公子有染的荒唐流言。
尽管柳州牧及时差人去处理这些琐事、粉饰太平,可真相既定,做再多的辩驳都是欲盖弥彰。
“那阮吴氏而今身在何处?”阮瑟掩住所有心绪,“柳州牧对她……”
“不管不顾。”
秦夫人托住她的话,“我已经有好些时日没听到过阮吴氏的音讯了。”
早年还能偶闻两句,自今岁年节过后,她再没听到过阮吴氏母子三人的消息。
吴家更是当做不曾有过她这个女儿,险些将绝情二字都写在门匾上。
“你还想着见她?”
“虽然那算得上你的弟弟妹妹,可他们……”
“不见。”
未等她说完,阮瑟兀自截断她的话,美眸中笑意依旧,偏又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凉薄,“父亲早年的遗书中,已将不少田产地契分给阮吴氏,足够她们一生衣食无忧。”
她自认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好人。
阮吴氏训教她三年,从未待她有过好颜色,她又何必怀着那副好人心肠,再去嘘寒问暖。
只是……
阮瑟甫一想起赵修衍对阮吴氏的惩戒,仍有些置身云中雾里的错觉。
若仅是以下犯上,阮吴氏不会被毒哑音声,柳州牧的嫡子亦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赵修衍既会如此,缘由再是明朗不过。
她临回西陈的那三年,他究竟背着她做了多少事?
谢家为其之一,息州诸事亦在其列。
偏生赵修衍从未宣之于口,任其掩埋于岁月荒风之中,或是久不见天日。
垂眸望向身前的玉佩,她抚手轻轻摩挲着,再未问一句,话锋蓦转,与秦夫人或者三两句闲聊,偶尔言及上京事,又被她潦草地一笔带过。
末了,秦夫人似是想起什么,颇有些晦暗难言地看向阮瑟。
得了阮瑟应允后,她支支吾吾地试探道,字字皆是担忧,“瑟瑟,我前些时日听说,雍王殿下将迎娶西陈公主,那你……”
流于上京城内的消息堪称纷乱芜杂,十句之中未必能闻得一句真话。
偏是这样的流言蜚语,被进京随秦老太爷探望故人的秦公子听到,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又传到秦夫人耳中。
隐隐还掺杂着旁的半真半假的传闻,似还有什么悔婚逃婚。
林林总总,都不如和亲一事来得重要且真实。
“那公主若是不好相与,你岂不是左右为难吗?”
阮瑟哭笑不得,“不妨事的。”
“西陈与大胤如何,你多少也明知些许。”
她低低解释道,音声低到像是在喃喃自语,“既是与西陈和亲,或不会太久,皆为利往罢了。”
这场绵延半日的秋雨时缓时急,待它彻底停歇,已是近一个时辰后。
缘着秦夫人还惦念着孩子,烟雨稍一停缓,她恰是要出言告辞。
阮瑟并未多留她叙旧,临走之前只问过几个孩子的名姓与脾性,与她拥抱又辞行。
复又在凉亭内稍坐片刻,阮瑟估摸着时辰将至,这才撑着伞往山下走。
“本王还以为你要在凉亭里多留一会儿。”
这山间的小路并不陡峭,只是被细雨冲荡得泥泞,走步时难免要小心几分。
尤其此时她还是在下山。
阮瑟不自觉地握紧伞柄,小步而谨慎地绕着小径走。
稍一走过凉亭不远处的转角,赵修衍儒雅低和的音声便在不远处响起。随着凉风残雨,簌簌撞叶,明晰而空旷地回响在她的耳畔。
风叶微凉,男人温润含笑的话语却分外明显,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暖意朝她而来。
鸦睫轻颤,阮瑟抬眸向山径下望去。
目之所及一片密叶葱郁,草木不凋不褪,勾勒出与春日一致无二的葳蕤。
赵修衍一身青衫落拓,长身玉立,林间诸般风光皆沦为他的陪衬,为他平添许多温润与孤傲,明威立下,不减半分端方。
立于陌路上,他只抬眼看向她。
即便其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阮瑟偏能察觉到他的专神与耐心。
似是一场只为她而来的奔赴,不顾风拂雨坠,亦是执着不消。
“想等雨彻底停了再走。”
阮瑟垂眸,一心一意地注意着脚下的略为难走的小路,“好容易回趟息州,下次再来不知是在何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