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得。”
阮瑟双手交叠、垂于身前,甚至都未曾偏头多看一眼,兀自认下这段并无亲缘的母女关系,“她是本宫父亲的续弦。”
“身边的是她的一双儿女,本宫只在少时见过他们。”
阮吴氏一听阮瑟这话就开始不依不饶,奈何她不能说话,只能急切地比划着手势,借此表露她的一切不满与怨念。
小女儿阮瑜也是个聪明的,见状赶忙转述着自己娘亲的意思,末了不忘添油加醋地指责阮瑟。
“娘说,在爹爹去世后,一直都是她含辛茹苦地把长姐养到十五岁。”
“不曾想长姐如今贵为公主,转头就忘记她这份养恩。”
“甚至将我们赶出家门,夺走爹爹留下的所有田产地契,让我们食不果腹,苟且偷生。”
似是想说尽这三年的一切委屈与折磨,阮瑜越说越气愤,目含恨意地瞪着阮瑟,像是在看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
瞧见阮吴氏这副口不能言的模样,阮瑟下意识地蹙眉,“你不能说话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
阮瑜半步上前,怨恨愈加深重,“若不是你想要杀人灭口,我娘何至于此?”
三言两语说罢,她到底还顾忌着这里是恢弘巍峨的金銮殿。
她甚至都得罪不起一个位卑身劣的宫人,只能生生压下所有怨毒,半抱着阮吴氏无声低泣。
李辛轻咳两声,“她们既是公主的亲人,公主又为何要赶尽杀绝?”
“欲加之罪。”
“当年本宫只是一介孤女,无权无势,何来谋害一说?”
阮瑟三两句地拨弄回去,继而望向赵修衍,“本宫当年如何,王爷阖该再清楚不过。”
甚至赵修翊也清楚其中内情。
若仅为伸冤而来,阮吴氏到不了上京,亦走不进金銮殿。
眼下种种,不过是引她入局的障眼法罢了。
“公主当真是伶牙俐齿,不怪那西陈皇帝要特意差你来大胤。”
前脚话音刚落,下一瞬殿内就回荡起沈太后掷地有声的苛责,再为这场乱局火上浇油。
阮瑟回身,只见沈太后扶着心腹丫鬟的手,疾言厉色地走进殿内,一副要赶着定她罪责、当即处决的急迫模样。
在她身后亦跟随有两三位重臣。
是楚家的大爷、二爷,外加一位不具名的小辈。
她曾在崔婉颐大婚之时见过他们。
楚家正是多事之秋,沈太后不想着如何偏帮他们,反而带着人来兴师问罪。
好一招祸水东引。
心下冷笑一声,阮瑟面上不显,一边朝沈太后行礼问安,一边直言不讳地反驳道:“太后娘娘此话怎讲?”
“送嫁闺秀的习俗在西陈已逾数十年,此前从未有过任何差错。”
“再者,当初大胤与西陈为婉颐定下的送嫁闺秀并不是我。”
从年初开始,崔婉窈就不分昼夜地习练送嫁闺秀的所有礼节与事宜。
当初若不是赵修衍亲自去西陈迎亲,她还未必会站在金銮殿。
“即便太后娘娘能轻易定人生死,也该让瑟瑟明白缘由,不是吗?”
“通敌叛国之人,有何颜面问哀家缘由?”沈太后轻蔑地扫向阮瑟,径自走向玉阶前,“依哀家所见,阮瑟身为息州人,却为西陈驱使,沦为我大胤的罪人。”
“阖该凌迟而死,以告慰先祖和阮州牧在天之灵。”
沈太后说得不留半分情面,恨不能当即命人将阮瑟拖至午门处,即刻行刑。
尤觉不解恨一般,她还想多添一句,“西陈不识好歹,皇帝更应命人……”
“呵……”
赵修衍蓦然讽笑一声,打断沈太后所有的心狠手辣,“仅凭阮吴氏的一面之词,太后娘娘就能定下如此重罪。”
“依照如此,那楚州牧行凶作恶、谋夺他人军功,证据确凿,岂不是应该满门抄斩,敬告百姓和将士的亡灵?”
“你……”
沈太后蓦然回身,双目之中是再难将息的怒火。
借由长袖遮掩之下的双手紧攥成拳,她强行按捺住滔天的怒意,“哀家就事论事,千般万般都是为了大胤的安定。”
“哀家知晓雍王看重西陈公主,可你别忘了,你是先皇的三皇子,大胤的王爷。”
“切莫整日只耽于情爱,学了和她一样的作风。”
字字隐晦珠玑,沈太后只差没将忘恩负义、冷面薄情八个字扔在赵修衍脸上。
“不劳太后娘娘费心。”
赵修衍掀起眼帘,并无敬意地扫向沈太后,“本王也记得清楚,父皇在时,前朝后宫各不相干。”
“太后娘娘错把金銮殿认作永寿宫,也该再请太医好生调养身子。”
一边不留情面地反驳沈太后,他一边抬步,坚定地走离玉阶之下,走到阮瑟身侧,落定在她一步后,“瑟瑟是否为西陈悄送大胤秘辛,自有皇兄定夺,证她清白。”
“本王的人,姑且不劳太后娘娘置喙。”
寸寸笃定的步履仿若踩在她心上,给予她最为坚韧的回护与信守。
仿若万籁万物之中,他只听取她的片面之词,深信不疑。
阮瑟察觉其中,蓦然紧了紧双手,眸光低垂。
第75章 自重
◎瑟瑟,你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