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与物证俱全,阮瑟罪有通敌、被下大狱已是早晚的境况。
即便有赵修衍为她劳心耗神,也无法更改着既定的终局。
当年惠妃欲与沈家孟家联手,最终都沦为了她的手下败将。
时隔经年,赵修衍更不可能斗得过她。
沈太后面不改色,不气不恼地睨向阮瑟,慈眉善目中暗藏狠戾,“哀家对你也有着莫大期盼。”
楚家落难,不忍教阮瑟和赵修衍独善其身,她临了离开金銮殿时,还不忘吩咐禁军进去捉拿阮瑟,将她直接押回公主府,层层看守。
赵修衍冷眼扫向将欲上前的禁军,凌威尽显,暗含浓沉的威胁与示醒意味。
向玉阶上的皇帝商请几句,得了应允后,他转而牵着阮瑟的柔荑,将人带进偏殿。
偏殿早已无人又无声,处处都充盈着一道如沉如淡的馝齐香,宁心静神,又教人分外开阔。
万籁俱寂之中,赵修衍紧紧拥着阮瑟,薄唇轻缓又若即若离地触过阮瑟姣好白嫩的侧脸,音声微哑,“十日之内,本王会接你回府。”
“他们布局缜密,王爷切莫掉以轻心。”
缄默半晌后,阮瑟打消所有迟疑,环手回抱住他,埋首在他胸膛内,闷声回道。
耳畔鼓动着他分外真切的心跳声,仿佛受到某种无端的牵引,她只觉心下是一阵与他不期而遇的重叠心跃。
他们以阮吴氏为引,磋磨西陈使臣颠倒黑白,把所有罪名都归咎到她身上。
在旁人眼中,她通敌叛国、悄递密信的缘由与行径都十分明显,桩桩件件都有迹可循。
沈太后为落井下石、以小博大,不惜千方百计地想要让赵修衍和谢家同入这淌浑水,好教楚家脱困、再享百年际遇。
只那南秦使臣……
来得未免太过蹊跷和巧合。
尽管凭借三两封书信治不下她的罪,但行途将半,不论是楚家还是南秦,都不会善罢甘休。
似是已能预料到来日的暗潮汹涌,阮瑟抿唇,葱白指尖不由得抓紧赵修衍腰侧的衣袍,“南秦亦是蹊跷,王爷也要小心提防。”
“还有丹霞丹溪在府中陪着我,不会出事的。”
至少在尘埃落定之前,东胤暂无人敢对她动手。
赵修衍以手为梳,轻抚过怀中人柔顺长直的青丝,指尖流连发尾,“本王知晓。”
“待你回到公主府后,本王会差几名暗卫暗中保护你。”
“若是有事,你也可知会他们。”
阮瑟点头,将他这句话牢牢记在心上,反复无声默念,生怕会忘记一般。
留给他们叙旧辞别的时辰无多,又应下赵修衍几句叮嘱,她替他正了正腰间的香囊,沉言无声,似是在犹疑着什么。
“瑟瑟?”
脸侧传来细微轻麻的触感,阮瑟乍然回神,余光只见玉骨清致的长指摩挲在她脸颊处,若即若离,并没有半点要得寸进尺的意味。
反而在她回神间隙,那指尖便被彻底抽离,不敢贪生片刻存眷。
似是有人执扇摇动三两下凉风,不知隔着多少年岁与路途,惊动她心湖上的浮萍漂泊,波澜丛生。
阮瑟鸦睫轻颤,心头一阵撞鹿,却又不是无端而起。
一息微不可闻的喟叹声后,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柔荑轻搭上赵修衍宽厚有力的肩膀,微微踮脚、前倾着靠近他。
在他唇畔上烙下轻柔微热的浅吻,她当即抽身应道:“我等你。”
等他如约而赴,带她逃离这一场乱局。
殿外传来李辛轻声的提醒与催促,阮瑟后退两步,眉眼温存,“爹娘应当也闻知了消息,还望王爷替我转告一声,瑟瑟一切都好,教他们万莫担心。”
复又托付一句,她确定再无言叮嘱时,转身抬步欲离。
可方走出去两三步,阮瑟甚至还未绕过屏风,立时有人从后握住她手腕,轻微用力,教她所有的离开都无疾而终。
浅淡流风的迦阑香缓缓袭来,无言无声地给予她一种很是微妙的回护与支撑之感。
“瑟瑟,等我。”
“下不为例。”
不曾理会殿外的催促声,赵修衍从后环着她,金振玉声,隐隐半掺着更为晦涩难言的心绪,“留在我身边,徒教你受了许多困顿。”
轻拍着赵修衍的手背,阮瑟冁然而笑,“即便没有王爷,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王爷不必多想,今日非昨,我看得清个中因由。”
“我在公主府中受制许多,王爷即便劳心耗神,也要看顾好自己。”
“关心则乱,你定不要自乱阵脚。”
天光鎏金,临照在她纤薄直挺的脊背上,更添几分坚韧与温凉。
男人俯身,背脊稍弯,并未应声。
回应阮瑟的只有他时紧乍松的怀抱。
知晓赵修衍是听进去了,她复又叮嘱两句谢家之事,便抽身挣开他的怀抱,不屈而挺然地走出偏殿,随着禁军离宫。
直至金銮殿上归于平静,赵修衍这才挑帘出了偏殿,看向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兄长,目色清冷,言辞寡薄,仿若初冬时节纷纷渺渺的细雪,“今日这局棋,皇兄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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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
崔婉颐方离开楚景瑞的书房,折返回新婚的院落,甫一落座便听琉月提及先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