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封后这等大喜之日,他仍是一派肃容未改,只在看向身侧人时流露出星星点点的温和笑意。
目光游移一侧。
在看到身着凤袍、受拜百官朝贺的人是孟容璎时,阮瑟猛然一怔,美眸睁叉,似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孟容璎……
她虽无法控制自己,却也将这场梦境看得清晰。
孟容璎仍还是宋国公夫人,改容换貌,一身端雅矜贵不改。
与她真切见到的孟容璎一致无二。
只除却眼前这桩荒唐事。
孟容璎和赵修翊……
怎么可能?
耳畔山呼声不歇,阮瑟只觉一片混乱,像是知晓了最为难言晦涩的秘辛,周遭众人却对个中蹊跷浑然不觉。
还不待她想出所以然,眼前便蓦然陷入黯暗。
没有云雾缭绕、仙乐轻悠,只有无垠无际的沉寂,静默得教人不自觉地心慌。
再睁眼时,她已然身处玉芙苑。
妆台明净,簪钗步摇都被收得齐整。妆匣旁,只留存着一封已用火漆涂封好的信笺。
不再是华丽贵雅的宫袍,她看见面前的自己着一袭天水碧色的素衫,不施粉黛,清丽素致。
与多年前初至上京的她很是相像。
“都准备好了吗?”
万籁俱寂中,回荡着“阮瑟”平静淡漠的音声。
“都备好了,小姐。”
“可您真的要……”
“阮瑟”侧眸,似笑非笑地睨向丹霞,“自然要走。”
“我又不疯,也不想给自己多寻磨难,为何还要留在他身边?”
一边说道,她一边朝卧房外走去。
苑外天色昏黑,远星无踪,玉芙苑内空无一人,飘荡在虚空中的只有临别的释然与畅意。
许是筹备得齐全,在阮瑟离开后不久,一场明烈激荡的大火便席卷整座院落。
火光冲天,如苒苒而起的云霞烧灼着半际碧空。
阖府上下在顷刻间便乱作一团,奔走声与救火声不绝于耳,无端教人觉得心烦意燥。
而阮瑟则亲眼看着另一个自己投身茫茫无垠的昏芒,身影无存。
明像是已经走到这场奇诡梦境的终局,却忽又一阵灼热袭来,裹挟着不尽野火,愈燃愈烈,无法挣脱。
目之所及满是烈火,一寸寸地侵蚀过她所熟悉的每一个陈设。雕梁半断,悬坠在半空中,将落不落,似要砸向她,献祭这场无妄之灾。
阮瑟半撑起身子,想要挣扎着起身逃离时,整个人竟像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亦无法迈出半步。
太过诡谲的感受,似要她向天命臣服。
阖眸长叹一息,她捱下所有的纷乱心绪,正要竭力挣脱这股无端的束缚时,卧房外便传来赵修衍的唤喊,声声急切,似是心焦至极。
不休摇曳的火光中,她仿佛看到男人欲冲进卧房的身影。
“别过来!”
阮瑟下意识惊喊一声。
美眸紧阖,她一手放在身前,感受着尚未平复的起伏心绪,只觉得心有余悸。
仿若还身处方才那般令人无端心惊的梦中,久久无法挣脱。
“瑟瑟,没事了。”
“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身后陡然有一阵温热袭来,迦阑香弥散在不大不小的床榻中,莫名地安稳心神。
乍然听到这熟悉的音声,阮瑟身子不由一僵,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清醒。
没有摇摇欲坠的雕梁,更没有灼热一片的火海。
入目之处尽是她所熟悉的鸾鸟床帐,陈设未改,而身后人也未变。
不再是梦中的冷隽凌威,淡漠清远。
是与她朝夕相对的赵修衍。
恍然回神,清明归位,阮瑟心中那根紧绷的弓弦终于松懈。
松过一口气,她身子后仰,半倚半靠在赵修衍怀中,任由迦阑香席卷周身,驱散梦中的烧灼气息。
柔荑覆上环在腰间的手掌,她低低出声,“我没事。”
“许久不做梦,没想到会这么真切。”
“稍缓片刻就好了。”
这场梦来得毫无预兆,又太过真实。
若不是她还存留着一线清明,险些要以为梦中的一切都是她所历经过的往事。
是赵修衍从未宣之于口的晦暗旧事。
临了却递嬗成她挥之不去的旧梦。
与往事相悖,又真假难辨。
就像是在目睹另一个自己,奔赴与过往南辕北辙的天命。
亦或者,是她险些步错的棋局。
阮瑟安抚着自己。
缓缓摇头,将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都抛却在九霄云外。
“王爷何时回来的?”
缓息片刻,她微仰起头,半是侧眸地看向身后人。
轻柔存眷的浅吻落她发顶,赵修衍应声:“才回府不久。”
“方一进来就听见你在说梦话。”
“唤你半晌都不醒。”
梦话……
那等诡异莫名的梦境,想来这梦话也并不动听。
不知他唤了她多久,又听去了多少。
若她在梦中提及赵修衍的旧事,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被母亲当作荣华富贵的筹码、被真心相待的兄长背弃,桩桩件件,于他而言都是难以抹除的旧伤。
阮瑟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