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婉颐温和一笑,半遮半掩地道:“阮侧妃好眼力。有一些确实是我差人新画新做的。”
“我知道你来自江南,喜好与上京的闺秀不甚相同,就特意下了功夫。”
“只要阮侧妃喜欢,也不枉费我用了心思。”
她刻意留白,给阮瑟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但凭阮瑟兀自揣测猜度,或是自乱阵脚。
阮瑟兀自握紧匕首,点头,却不如崔婉颐所料想的那般继续追问,“确实是喜欢。”
“有劳公主费心。”
“只是方才听管家说,公主此行另有他事。”
“确实是有。”崔婉颐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推到阮瑟面前,“其实我是代元瑞来向雍王赔礼道歉的。”
“日前元瑞在朝堂上与雍王起了争执,害得雍王昏迷几日,他心里过意不去,又不好过来,只能由我出面代为赔礼。”
先前阮瑟还不知道崔婉颐口中的元瑞是何人,再听她后半句话,阮瑟便有了印象。
与赵修衍争执不休的朝臣,貌似姓楚,是新帝登基后重用的臣子。
当时似乎是在争论与西陈通商一事,再一联想到崔婉颐身上……
阮瑟顿时明朗。
她将信笺推回去,婉言拒绝道:“我长居深宅之中,不通朝堂之事。”
“楚大人若真心有愧,也当托你亲自告知王爷,而非是我。”
“阮瑟万担不起这份高看。”
朝堂最忌后宫干政,朝臣后宅自也是如此。
不论赵修衍是否愿意她旁听多知,这等事阮瑟一向不愿牵涉其中。
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
崔婉颐挑眉,有些意外阮瑟的选择,并没有再多做纠缠。
收回信,她起身,三言两句准备告辞,“那等王爷回朝后再议。”
“今日叨扰侧妃了。”
“无事。”阮瑟笑容得体,同样起身相送,“公主慢走。”
应有的客气话之后,崔婉颐趁着离开之际,再度往阮瑟手中塞了一张卷好的字条,低声在她耳畔道:“来日我再与侧妃叙旧。”
轻拍两下阮瑟肩膀后,她便缓步离开。
没有半点想多做纠缠的意思。
一刃匕首、一张内容不明的纸条。
似乎那封名为赔礼道歉的信才是幌子,一个来试探她的契机。
阮瑟攥紧那两样物件,直至目送着崔婉颐走出转角、身影消失后才转身,“回玉芙苑吧。”
一刻钟后,崔婉颐这才踏进马车。
挑帘,看向将将进府的赵修衍,她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一点也没有与赵修衍争锋相对、又不能以下犯上的屈辱。
偌大的马车中只有她和心腹丫鬟二人,崔婉颐拿出暗格中的新匕首,指尖缓缓抚过尖锋处,“看来雍王在朝堂之外,也不是完全没有过人之处。”
至少他将一个很有可能的人带到她视野中。
免去她许多寻人的周折。
她的婢女琉月却欲言又止,半晌后忍不住提醒,“公主,阮侧妃也未必是您要寻的人。”
“息州距西陈太远,当年不可能……”
咽下所有不吉利的话,琉月叹气,“这都是您送出去的第二十四把匕首了。”
“明年您也要回西陈。”
“我知道。”崔婉颐淡声道。
正因为归期将近,她才会更为迫切大胆。
不论是与不是,于她都无甚大碍,但对西陈皇室却至关重要。
哪怕不得不开罪赵修衍,她也该将事情弄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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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苑内。
阮瑟仔细对比着刃鞘和琴身上的鸾鸟一尾,除却不完整之外分毫无差。
更何况抽出匕首后,尖锋上还镌刻有不浅不深的印记,只需在日光下转动角度,便能折射出清晰的半身鸾鸟图腾。
似是而非,像是经过了一些人为的处理。
崔婉颐不置可否的回答,还有那张特意留给她的字条——
若邀相见,某日午后宴觞居。
地字三号间。
这般笃定她会去,崔婉颐手中一定有她想知道的消息。
至少是崔婉颐如何会有这图腾。
偏赵修衍之前又言,她母亲或是南秦人。
两处言辞,同样难辩,都只是她猜度而成的空中楼阁。
阮瑟不禁喟叹,正要收起匕首和古琴时,卧房外就传来此起彼伏的行礼声。
是赵修衍回来了。
来不及过多遮掩,她只匆忙收好那张字条,赵修衍便推门而进。
朔风只渗透一瞬便又被拒之门外。
“这琴我记得你前几日收起来了,不顺手吗?”
收起来的是指她带到上京的那架,不顺手则指的是赵修衍送过来的新琴。
阮瑟摇头,“没有,就是翻出来看看。”
“毕竟是母亲送我的生辰礼,伴我许多年,总归是不一样的。”
将尽未尽的情绪才会引人遐想,她及时止住话头,绕到赵修衍身上,“我听管家说王爷一早进了宫。”
“皇上没有因为敬王殿下的事责问您吧。”
那日冬至宴后,她再没听到过敬王的确切消息。
但想来他伤势不会太轻。
能瞒得过满朝文武、世家女眷,也定然骗不过皇帝。
听管家说,今日还是宫中传的口谕,让赵修衍进宫,问罪便成了最有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