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臣子也一个个出列。
“陛下,虽秦有心,但民虑甚,司马之言虽过激但并非毫无道理啊。”这是忧心忡忡派的。
“陛下,要赐福于秦,修史立祠已经是可为之事,令他们插手朝事,会不会于他们功德有弊?”这是假意为他们考虑派的。
还有直言不讳派,从前说这话的人是常长安。
如今常长安闭眼,他的学生却冷静道:
“陛下礼遇,已经过甚,澹台公子若是与陛下有缘,陛下认作皇室子,过天下人悠悠众口之关隘,亦无不可,但还要越过皇室之子的隆重吗?”
他又转向虞宋:“将军既是秦将,便知行伍有异,对于行军作战来说,有多少风险,莫说今日兵士见将军水不染衣便惊恐如此,便是不见,将军会放心将军政交予一个前朝之人吗?”
虞宋侧过身,兜帽于无形间消融,清冷眉眼像力度适中有柔有韧的弓:“我非为插手军政。”
进士学士叶朝闻好整以暇:“谁会信呢?”
虞宋忽然握剑,大雨瓢泼,她的剑鞘便是雨中一杆短旗,一瞬间风驰电掣,手指飞转间剑鞘震动,再抬首:
叶朝闻巍然不动,剑却插在殿前柱上。
有臣愕然,起身凛然怒喝:“虞宋,你是要在御前动手吗?”
“陛下本就不是我效忠的君王,”
殿柱的裂痕犹在,剑却消融,转瞬间回到她手里,群臣虽因方若廷存在对鬼神稍微不惧了些,见着这一幕还是本能畏缩,她却只是看叶朝闻一眼,
“大人好气度,只是无有证据,便去污人,古今不齿。”
“我只是行规劝帝王之责。”
“若有冤情呢?”
“暂避军伍,对将军也算是冤吗?即便有冤,为陛下与楚千秋万代,就此让步,亦无不可。”叶朝闻不为所动,见她还要再说,握着笏板道:“将军何必与我争辩?诚与不诚,只在方寸之间而已。”
楚帝拍案:“你们缘何如此惧怕她,惧怕子嘉啊!”他们如今都是因他们香火才能存续此世,他留他们还来不及,他们就非要将她与子嘉赶走,是吗!
叶朝闻躬身:“臣也并非有意夺理,罢,只要虞将军说出私自进入军营之由,我等自可重新计量。”
他说完,其他臣子也站出来:
“臣附议。”
“臣亦觉可行。”
可说话极有分量的常长安没有阻止陛下令两坊百姓为澹台衡立祠,如今叶朝闻抬首去看,发现老师也只闭着眼站在原地,一愣。
但他脾性如此,不曾动摇:“将军可愿为我等解惑?”
虞宋还没有说话,殿前黄门突然上阶,附耳对楚帝说了句什么,楚帝便沉了脸,叫他们不要再吵了,才赐座给殿上德高望重者,又让澹台衡留意自己身边的海灯是否被吹熄了。
叶朝闻等分立殿内两侧,才发觉陛下袖中亦有两盏,此举早就于理不合,但他们咬死亡魂有异心,绝不肯轻易松口便是知道楚帝心早就已有偏颇。
不能动之以情便只能以理约束。
可他们忘了,情本就是主宰理的。所以楚帝如今看着还像是顾忌群臣议论,他们便没有留心,只待用理法将他们攀咬下。
进殿的是秦疏。
她今日衣裳甚为清秀,芙蓉花朵缀于裙摆,青色潋滟,虞宋目光无有波澜地望过去,澹台衡对她施以一礼。
“阿疏,”虽然不满于她因青鸾之言对澹台衡有偏见,楚帝语气却放得十分和蔼,“你有何发现,告知群臣便是。”
“请陛下恕臣女欺君之罪。”
楚帝笑容一僵,双眸中隐隐有情绪闪过,但他也只是道:“阿疏不是说拜托李将军查探了虞宋与为她所立的几座长生祠,都是她庇佑他们风调雨顺,以此来向朕说明虞将军并非包藏祸心吗?怎么如今,又说欺君了。”
“不这样说,陛下不会让我进谏。”
楚帝眉心微跳,话到嘴边,看到澹台衡,又咽下,手指按在龙椅上。只要澹台衡一日是秦疏唤回来的,这把柄就永远在秦疏手里。
楚帝做不到任意发落。
“那秦小姐可否告知我们,发现了什么。”
“那几户军民并非因为给虞将军立了长生祠才受庇佑,臣女与李若姐姐也有别的发现,此事牵扯甚重,还望陛下与各位大人移步,往行宫一观。”
行宫?!
朝臣议论纷纷。人人都知道行宫乃是皇陵所在之所,陛下极少去此,而她却说事实在皇陵当中......
“大胆,你可知皇陵代表天家威严,私入乃是死罪?!”
“正因如此,臣女才敢断定,皇陵之变,皆非人力也。”青鸾便是幕后之人派到秦疏身边的细作,这几日因为折在李家了,正恼火。
但他们知道,秦疏对澹台衡有了不满,那这不满便成可利用的,于是很快便有人出列:“为保大楚国祚,请陛下允我等移步一观!”
雨声淅沥。
殿前朝臣散去后叶朝闻被师叫到一侧宫道上,他恭敬行礼,并不因老师当时未站出来附和而怨恨。
常长安越看却越觉棘手,最后问:“今日之话,是谁教你?”
叶朝闻直起身:“并无,反倒是老师,往日您总说,礼不可废,受陛下召见后便翻覆其词,他们到底与您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