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丁谦身后还有他那当御史大夫的爹在, 就他正四品门下侍郎的官职, 都不是宋娥衣或者她那连秀才都考不上的无用丈夫能招惹的。
也就是说,眼前这杯酒,宋娥衣是避不了了。
“丁大人这杯酒, 怕是敬错了罢。”舒揽星突然出声道,“相比娥衣,我认为身为会元的我,更有机会与丁大人共事, 不是么?”
此言一出, 堂内一片哗然!
可是仔细想想她也没说错, 毕竟抛却女子的身份, 她十四岁中解元十五岁中会元的傲人资质确实碾压一众举子。
只是能将宴会设在沁香坊的一众, 怎么可能抛却对她女子身份的成见。
丁谦也不恼,顺着舒揽星的话在一众哗声中将酒杯转递到舒揽星面前。
“李修撰,你家娘子这是要爬到你头上了。”另一桌的细眼男子用胳膊肘撞了撞李破狼,啧声道。
李破狼顿时黑了脸,与他感同身受的,还有宋娥衣那没用的丈夫范荣。
要不是怕得罪丁家,他怎么可能把宋娥衣带出来参加这种宴会。
舒揽星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白皙的脸庞浮起一抹粉霞,倒是叫丁谦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
素闻相府千金容貌绝伦,令人见之难忘。若不是舒丞相与父亲政见不合,此女又过于出格,丁谦倒是愿意与之结秦晋之好。
可惜了。
其实舒揽星的酒量并不差,只是烈酒上脸。
一旁的李破狼只觉得舒揽星此举与给自己带绿帽无差,脸色是越来越差。要不是在座没一个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他早就掀桌带着舒揽星走人了!
他这做丈夫的都没见过舒揽星脸红的样子,现在倒是被外面的男人见到了,他如何不气!
在坐各怀心思,只有被舒揽星挡酒的宋娥衣双眼通红几欲落泪。她侧过脸去看身边无动于衷的丈夫,心里冰凉一片。这就是拍胸脯说要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良人,呵,她早该看透的。
而这,只是开始。
……
御书房。
对于玄泠的出现,舒丞相有过一瞬的怔然。可是想到自己那位姑姑,也就没什么意外了。
皇帝令人将一篇策论递给舒丞相示意他看看。
舒丞相一眼就认出上面的字迹出自玄泠之手,等他将其全部读完,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他看了看玄泠,又转头对皇帝说:“确实是一篇锦绣文章。圣上是打算亲召尚澈入仕吗?”
尚澈是宁若水的字。舒丞相以为,单就这篇策论,确实足以破格录用玄泠。
玄泠微微一哂,出言纠正道:“表叔,这篇策论乃是出自舒会元之手。”
当今除了自家女儿,还有哪位会元姓舒?
昨夜皇帝策问舒揽星后,便叫玄泠将舒揽星的回答誊写下来。近日京城的大小官员王孙贵胄都知道有一个商贾出身,双腿残废的庶民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舒丞相以为这篇策论出自玄泠之手也正常。
同时因为与自家女儿相处的实际时间过少,对于能讲出如此论言的舒揽星,他确实喜悦大过惊讶。
“令嫒确实是状元之才。”皇帝眯眼夸赞道。
舒丞相还沉浸在“我女儿竟然比我想象中还有优秀”的巨大喜悦中,下意识应和了两声。等反应过来,发现皇帝和玄泠皆是一副有些诧异的表情看着自己,瞬间老脸一红。
这还是皇帝头一次见舒丞相这副反应,只觉得既惊奇又好笑。
而玄泠则是意外身处这种封建时代,舒丞相对舒揽星的爱护之情竟能如此难得。
也是,毕竟是能养出十五岁的准状元的人。
三人笑着跳过闲聊,开始聊正事。
如今各地土地兼并愈演愈烈,从而导致佃农头上的赋税加重。为改变这一现状,皇帝打算挑几人受钦差之名,去三州试行新法。
而这几人中,除了玄泠内定,剩下的将会从下月的殿试中直接挑选。显然,三人都清楚,舒揽星也约等于内定。
“圣上是想……”舒丞相到底是在官场中浸淫了二十多年的老油条,一下就明白了皇帝的真实意图。
皇帝将第一次在玄泠那里听到的关于狸奴的故事转述给舒丞相:“虽说旧爪依然能用,可任其继续疯长下去,只会伤到筋肉,而碍行。只有将其彻底碾碎剔除,才能换新,才能利行。”
在确定好剩下的细枝末节后,玄泠与舒丞相离开了皇宫。
玄泠照例被内侍令送至宫门口。
在等待宋伯的过程中,舒丞相突然问了玄泠这么个问题。
他说:“你搅入这场风云中,真实目的为何?”
适才在御书房得知自己女儿不逊于自己的政治能力时,他是一位以女儿为荣的慈父。
而现在,他冰冷着一双凖目漫不经心地看向玄泠。这时,他是这个朝代,仅凭一己之力以寒门子弟的身份坐上丞相之位的舒净,舒丞相。
玄泠却是面上笑容不减分毫,坦然与之对视,道:“如果早一日知晓贵婿为人,宁某定会早一日入局。”
“立军?”舒丞相双眼微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一次,宋伯与何管家前后脚来到宫门口接人。
宋伯跟着何管家对舒丞相行了个大礼。舒丞相点头,示意二人起身。
在玄泠即将被宋伯推走时,玄泠背对着舒丞相,语气有些飘忽不定:“今夜门下侍郎宴请同辈于沁香坊,这事表叔应该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