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字头是绿皮车, 卫生条件一般。节假日车厢挤得满满当当,老人、小孩、学生、务工人员,天南地北侃大山,头顶置物架排满编织袋和行李箱。
车程太长, 有人在座椅脱鞋腿盘,烟瘾大的, 躲在车厢交接处抽烟。泡面、鸭脖、零食、汗液,各种味道在空气中混合发酵,变成火车独有的酸爽气味。
陆策外套搭在臂间, 看到沈清洛眉眼变弯, 也跟着唇角轻翘,“怎么, 我很好笑?”
“有点。”
“没办法,找仙女是要吃点苦头的。”
说完, 陆策心底低骂一声,都怪周泽杭话多, 有事没事把“仙女”二字挂嘴边,害他一顺口跟着瞎调侃。
沈清洛倒没在意“仙女”的称呼, 带他去吃晚餐。
商业街的餐馆翻台慢,门外排长队,游客坐在红胶塑料凳等叫号。她带陆策拐进小路,穿过几条幽暗弄堂,来到居民区的夜宵摊位。
五一比平时人多,相较外头商业街的餐馆还是宽裕许多。
沈清洛和陆策在店外临时支起的折叠帐篷下入座,餐厅老板是本地人,“阿顺,和朋友逛街啊,想吃点什么?”
陆策平时不吃苏帮菜,让沈清洛决定。
她给他点了响油鳝丝拌面、蟹粉狮子头和清炒菜苔,自己则要了份桂花赤豆小圆子作陪。
老板好像和沈清洛很熟,“阿顺,给你多加了干桂花。”
她仰头一笑,“谢谢大胡叔。”
“你喜欢桂花?”陆策问。
“也不是,就喜欢桂花味的食物,比如桂花糕、桂花冻、桂花酒酿、桂花炖奶,”沈清洛跟报菜名似的,“都不错。”
“他叫你阿顺,是小名吗?”
“是的,苏州的亲戚朋友都这么叫我。”沈清洛勺子在碗里轻轻搅动,表层桂花裹入软糯的赤豆糊,“你呢,家人怎么叫你小名?”
“就是陆策。”
沈清洛又笑了,“哦。”
浓油赤酱的地道苏州菜,对于陆策而言口味过甜,沈清洛察觉他动筷慢,有些担心:“我挑的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不是,”陆策加快速度,看向她,一语双关,“我很喜欢。”
吃完饭,沈清洛和陆策沿河岸无目的地散步行走。她披一件浅色针织衫,陆策脱了外套只剩短袖。
五月初,长三角地区早晚温度偏低,夜风拂过,陆策垂眸,看到沈清洛紧了紧针织衫。明明怕冷,下半身却还是条露小腿的裙子。
“时间不早,我先送你回家。”
“我家很近,过桥对面的小楼就是,陆策,你房间订了吗?”
“订了,就在附近。”陆策望向对面的沈家房子,“我送你到家门口,方便吗?”
“我自己回吧,你也早点去酒店休息。”
陆策没勉强,目送沈清洛走过石桥,她到达对岸,停下回头,冲他挥了挥手再见。
“阿顺,你同学呢?”沈家小楼客厅,奶奶拿了把裁尺剪锦缎。
“他回酒店了。”
“哦,”奶奶低头继续忙活,“同学晚上才到苏州啊,来旅游吗?”
“他......不是旅游,”沈清洛犹豫,“临时决定过来的。”
“啊,那还能订到客房?”奶奶食指架起老花镜横梁,“听孙姨说最近游客多,价格翻了五倍的招待所都订完了。”
沈清洛正把头发捋到一肩侧,编鱼骨辫,闻言停下手。对啊,连张高铁票、机票都买不到,怎么可能订到她家附近的酒店。
“我再出去下。”她勾起针织外套就往外跑,没隔几秒又急匆匆回客厅,“奶奶,我们家楼上客房能住人吗?”
“可以啊,你同学不嫌地方小的话。”
“他应该不嫌小,但......”沈清洛支支吾吾。
“阿顺,你今天很奇怪哦。”奶奶点评道。
“我同学是个男生,行吗?”
居民区的水岸没有围栏,每隔几米放置一个岩石圆石墩。陆策坐在石墩,手肘撑在膝盖,手机屏幕的光幽幽映在脸上。
翻附近的酒店房源,从五星到连锁快捷到招待所,都是满房状态。
要不找家网吧过夜?
陆策考虑的档子,两截细白小腿,出现在视线中。他仰起头,看到去而复返的沈清洛。
短短一会儿,她发型变了,左肩前垂了条辫子。不是那种三股麻花,编法更复杂,也不知她怎么弄的。
陆策站起身,忽然勾了一下那根鱼骨辫,鬼使神差地说,“好看。”
“......”沈清洛不跟他瞎扯,“陆策,你订的酒店在哪里?”
“还在选,挑家顺眼的网吧,”陆策被揭穿了也坦坦荡荡,“或者找一找附近能过夜的浴场会所。”
沈清洛瞪大眼睛,浴场?会所?
陆策知道她想歪了,又忍不住勾她辫子玩,“我是说那种正规的汗蒸馆汤馆,你别过度脑补。”
沈清洛轻轻拍掉他的手,“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住我家?”
陆策愣住,条件反射,“不行!”
“.....就是房间很小。”
沈清洛话没说完,就被拒绝。
“你不愿意?为什么?”她好奇。
“不合适,你奶奶也在家。”陆策义正言辞。
沈清洛糊涂了,“我奶奶在家才能让你住呀。”
陆策被噎住,“总之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