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策吃醋时总爱弄得深,看她失神崩溃求饶,获得一种低级的快感,以此缓解莫名的汹涌酸胀的醋意。
沈清洛欲言又止。最近多了个格外大阵仗的追求者,项宜轩,他简直无孔不入。
鉴于金钟酒吧的事,沈清洛对他们一行人完全没好感。她越躲,项宜轩越起劲,他追人是流程化的,送花送礼物送首饰。无一例外被沈清洛全退回。
算了,乱七八糟的事不必和陆策说,好好珍惜他出国前的最后半年时光。
开春后,奶奶身体直线向下,很少再出门。
老人家过日子习惯数农历,看节气。
苏州老宅,奶奶腿上盖一条毯子,透过窗棂看外头,念叨着,“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阿顺,我考考你,明天是什么节气?”
“谷雨。”沈清洛推开窗户,细细密密的雨丝映入眼帘,“雨生百谷,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太简单了,难不倒我。”
“行,阿顺最聪明。”奶奶笑了笑,“谷雨之后,天气要转暖啦。”
如她所言,温度节节攀升,到了六月下旬,很多人穿起短袖。
夏至前夕,奶奶突然提出要去沈清洛的大学参观。
沈清洛正帮她整理绸缎布匹,奶奶好久没碰过阵针线了,她应和:“好啊,大一报道喊你去,你还不愿意。”
奶奶神色复杂地看孙女一眼,沈清洛站在方凳上存放布料,没注意。
“阿顺,你来坐一下。”
“怎么啦?”沈清洛放下手头事情,坐到她身旁。
“你的大学,其实也是你爸爸的母校。”她微微停顿,自言自语,“他有千错万错,做父母的脱不了干系,总得告别的。”
“阿顺,就带我去看看吧。”
奶奶的用词是“带我去”,仿佛她是小朋友,沈清洛才是大人。
人活一世,像一段过原点的、开口向下的抛物线。横轴是年龄,纵轴是对世界的认知。
横轴的年龄坐标逐步增大,纵轴的认知达到顶峰后不可抑制地衰落,在生命结束的那秒清零。
沈清洛吸了吸鼻子,“好啊,带你去看看。”
不知怎的,去明市那天,奶奶精神特别好。甚至不用坐轮椅,有力气拄拐杖走两步。
从第一教学楼到塑胶跑道到食堂,奶奶每到一处,就停留一小会儿。
沈清洛接到辅导员电话,让她去一趟办公室,填写奖学金申报的材料,“好,我现在过来。”
挂掉电话,沈清洛半蹲在图书馆前的花园长椅,“奶奶,我去一下办公室,你在这里等我。”
“好的呀。”
奶奶微笑点头,她背后是大片橙红和明黄的虞美人,根茎直立,热情洋溢盛开在花坛,像一幅高饱和的水彩画。
“项宜轩,你是不是在追新闻系的沈清洛?”
阶梯教室,项宜轩划动手机,散淡地“嗯”一声。
“你的表现机会来了,沈清洛被辅导员叫走,她奶奶独自逛图书馆遍边上的小花园呢。”
项宜轩不置可否,“一老太太面前有什么好表现的。”
“她奶奶看起来身体不好。”
项宜轩寻思片刻,关掉手机揣进口袋,问:“老人家在小花园哪个位置?”
杨珍雅溜达到花园中心的宣传板前,上面贴了当日报纸的展示版面。最右边一片区域,独属于文学社,优秀社员的小说、散文和诗歌会刊登于此。
沈柏乌读大学那会儿,是文学社翘楚,他的文章经常被众人围观。沈州和杨珍雅从苏州去明市看儿子,特意叫人为他们与这块板拍照留念。
杨珍雅其实很久没想起沈柏乌,她唯一的儿子。
沈柏乌出车祸后,按照他曾经的意愿,不要为他立碑,不要设置灵位。他说不想躺在冰冷的墓园,希望亲人把骨灰洒进大海,会得到宽恕和自由。
一切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杨珍雅湿了眼角。
“奶奶,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杨珍雅拿手绢揩泪花,银色的中长卷发别到耳后,缓缓转过身,“不需要的,我在等我孙女,谢谢同学。”
“没事的,我——”
项宜轩看清杨珍雅的脸,神情倏变,呼吸陡然间急剧起伏。
杨珍雅没认出他是项百灵弟弟,只觉得男孩的表情有点扭曲。
“同学?怎么了?”
项宜轩升腾起一个很不好的预感,“你的……孙女叫什么?哪个系的?”
“她读新闻系。”杨珍雅还没说出孙女名字,沈清洛就自报家门。
“奶奶,不是让你在长凳等我吗?”
项宜轩和杨珍雅同时望声源方向,一条树木掩映的曲折小路。
白色夹竹桃树郁郁葱葱,沈清洛手握一份奖学金填报文件,从树后出现,她抬眼就看到神情古怪的项宜轩。
“哎呀,这位小同学问我要不要帮忙。”奶奶解释。
沈清洛不好说别的,朝项宜轩:“谢谢你。”
项宜轩深深看她一眼,转头就走。
奶奶歪了歪头疑惑,“阿顺,你和这位同学关系不好呀?”
沈清洛莫名其妙,但很快就被其他事占据注意力,便不再理会项宜轩的异常。
奶奶校园兜了一圈,嚷嚷着回苏州,沈清洛先送她回老宅,再返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