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道:“我黄承誉一己之私,祸连全城。纵赢,又有何面目再见诸位父老乡亲。”
底下鸦雀无声,又闻他道:“时也命也,垣定成于水,败于水,今命如此,吾当奈何。”而后长叹一声,悲道:“降。”
属下几人其喊“主上”。风萧萧兮水寒,士萧萧兮不还。闻说黄承誉要降,人尽欢喜,片刻之后跪了一片,先喊的是叩谢大人,又听得谁喊了句大人当得真王,到最后,竟有人喊“万岁。”
黄承誉心跳加速,转身进屋,狂笑出声,里头樊涛端茶不语。黄承誉大声道:“他们喊我万岁,万岁,他们喊我万岁。”又上前搂着樊涛道:“你听见了吗,本王,樊兄真乃本王的吕望诸葛,有你大业必成。”
自起兵那日,黄承誉自立为王,却一直没用过这称呼,直到现在,才脱口而出。他在屋里来回走动,问樊涛:“如何,本王何时献降为佳,明日怎样。你说受降时杨肃一定在前头,咱们在哪处设伏好。是在城下,还是城上。是要刀砍斧劈,还是弓箭埋伏。”
樊涛甚是斯文,笑道:“先将百姓安置往城南,咱们蓄水虽不多,但也能分些出来解解燃眉之急,免叫他们今日生乱。另将城北各驻地铺满火油,等杨肃的兵马一入城,即刻点火。”
黄承誉一概应答,随后吩咐底下人去办。百姓听说是为献降做准备,自是莫不依从,拖家带口尽数往城南而去。
时值午夜,城北已空。黄承誉将城中已有蓄水的消息传给三军,治下兵马出动一半,挖坑的挖坑,运油的运油。剩下的一半人则严加防范,防止消息走漏。
天明时分一切布置妥当,黄承誉站立墙头,用箭递了递了降书,揽罪在一人,请杨肃让道,免垣定百姓之苦。
杨肃自收了降书,看过之后递与监军,笑道:“以为如何?”
监军跟着笑:“应是撑不住了。”
杨肃将书放在一旁,道:“咱们接了这降书,开城纳降,自是大功一件。只黄承誉得了这爱民如子的民声,虽败犹荣,何况他和陛下有血缘之亲,又逢皇子降生大赦,咱们送个活人回去,岂不给陛下添晦气?”
监军无不以为然,黄承誉喜滋滋接了城外回信,以为杨肃已然应允,只等城开做戏,借来东风,火烧连城。
他打开那封劝降书,赫然是:“欲降,以黄承誉人头作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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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6章 不知春
屋里坐了七八个心腹在等,黄承誉抬头,对着众人笑了一笑。又挪了挪身子,似乎是觉得光影模糊了字迹。他不敢再低头,怕被人看出内心失措,只略垂了些目光,瞪大眼睛重复看纸上内容。
确然无误,是:欲降,以黄承誉人头作表。
他犹不信,然身子开始发紧,犹豫片刻对着众人笑道:“尽在掌握,诸位且先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待本王与樊先生再议些细节……”话没说完,已目光慌乱看到了樊涛身上,幸而还能镇定把话说完:“静待明日功成。”
底下人大多沉浸在计谋将成的窃喜里,没能及时发现黄承誉不对,有人跳将起来,兴奋压着嗓子叫:“如何如何,那杨肃小儿是不是还做着春秋大梦,要我们跪拜相迎。”
旁余又有按奈不住,争相附和:“正是正是,且看明日他临死之前是个什么模子。”
黄承誉强笑道:“诸位都辛苦了,先回去吧。”
人又贺得两声,经樊涛劝“小心行事”后才陆续出了房门。前脚一撤,黄承誉仓皇扑到樊涛面前,将纸张塞到人手上,急问道:“怎会如此,怎么会这样,杨肃这是怎么了。”
他看樊涛抖那张纸抖的好像不慌不忙,忍不住一手抢过来转身扑到旁儿桌上,语调却软的很:“你瞧,你瞧,他写出这等荒唐话来。”
樊涛偏头去看,黄承誉又重复道:“你看,这厮是怎么了,胆敢写出如此劝降表来。”
樊涛不紧不慢,半天才将头凑到纸上,寥寥数字看了许久没说话。黄承誉愈发焦急,道:“他岂敢如此,岂敢如此。这哪是劝降,这是逼死。他要逼死我,他竟想逼死我!”
见樊涛仍不回话,他只当是樊涛也惊的不轻。是了,古往今来,若是非要城主性命,你攻城就行,何须劝降?即是劝降,又说什么人头做表,你连城主人头都要了,还指望底下人有胆子投诚?挑拨离间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他推了樊涛一把,急道:“杨肃这是怎么了,他正是博取全城信任时,杀了我,谁还敢降。”
没等樊涛作答,黄承誉又急跺数步,自分析道:“是不是那小儿昏了头了,不知唇亡齿寒,我都活不了,我手底下的人焉会相信跟着他能活命?”
他信誓旦旦,连连点头,复对着樊涛道:“你写,快写一封书回他,定要给他讲清各种利害,让他知道本王死不得。”
他还在感慨杨肃无知,然笑声有些心虚,对着樊涛道:“你看这蠢货,他自是想取本王性命,大可等献降后,本王自成阶下囚,他不是手到擒来。非得在此时相逼,谁还能降他,真真愚不可及。”
他拍着那张纸,催道:“你快写快写。”
樊涛复看了眼那张纸,转脸看向黄承誉,直看到他忍不住问:“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樊涛长叹一声,轻道:“大人可还记得,几日前,我说要向大人借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