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敲数下,痛嘶声高:“让他们开门!”
鲁文安下马上前,伸手,犹豫片刻只拍了拍薛凌后脑勺,笑道:"怎么这么久不回来啊,去年我听有人说在安城见过你,我把他砸死了。
没人见过你了,你跟我回去。
回去也没事。"
这一路千里万里,江水滔滔,高山绵绵,平城的雪下了又化,化了又下,下了再化。城外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再开。
时过境迁,斗转星移,薛弋寒死了投胎,他的崽子去了又还,男了又女,女了又男。
这半生几十好岁,见多了稀奇古怪,也没什么所谓,他看薛凌,笑道:“怎么不早点回来,我肯定在家里等你啊,都不来找找。”
薛凌垂头,生硬道:“让他们开门。”
城墙上有人值守,只这会无人问话,定是鲁文安早有交代,她拿恩怨剑柄重敲着城门,坚定不移的重复:“让他们开门。”
鲁文安上前两步,又揉了揉她脑袋,轻声道:“你顺着城墙往东跑半里,下马之后墙边吊了筐子,你坐进去,立刻就会有人拉你上去,咱们回去了,回去再说。”
她浑然未觉,手上动作没停,嘴里依然是:“让他们开门。”
鲁文安咂舌,还如幼时无奈:“这门怎么开啊,这门开不得啊。”他要去拉薛凌,看她右手是森森利刃,他不敢抓,怕不小心伤了她,看左手是陈年痛痕,他也不敢抓,怕她还痛。
左右不得下手,连气急败坏都和幼时一样,跺着脚抱怨:“你看,你看你这,咱们换个兔子也行啊。”
她停手,缓缓抬头,仍不敢直视他,粗声道:“我要赢了,把门打开。”
这一程纵马过来,京中往事历历,居然无一件敢说与鲁文安,总不好说她烧了安城,总不好说她把齐世言逼疯了,霍家的事也不好说,黄家的事更不好说,沈家的事也不好说。
不好说她带胡人偷粮草,不好说她弄死了无辜魏熠,不好说一群倒霉鬼给霍家陪葬,不好说她捅死了几个稚龄幼儿,不好说宋柏的儿子是个蠢货,她起了杀人的心。
不好说临春鬼城,不好说垣定暗河。
她只能说,她要赢了。
她比在拓跋铣帐里还慌,拼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看鲁文安一双凄怆眼睛,忐忑不成调:"我……要赢了,你把城门打开,放人过去。
不要管他,我很快就要赢了。
我要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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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9章 洗胡沙
能赢什么呢,赢了之后有什么呢,这会也说不得其他,她喊鲁文安:“让他们开门,现在就开。”
鲁文安笑道:“哎呀,咱们别地儿也能走,不就是要进去。”
“让他们开门。”
“那你赢了之后要做啥啊。”
薛凌以为鲁文安真的答应,急道:“赢了我就会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很快,你在这里等我。”
鲁文安指了指门里头,笑道:“那也没今晚快啊,咱们不得赶着回去,你爹不在,怎么还绕远。”
她泪眼往里看,片刻咬牙道:“不行,我……”
鲁文安伸手抓了她肩膀,笑道:“咱回去吧,有啥不行,哪次不能回去。”
薛凌偏头看了看胡人马匹,又沉默片刻,摇头道:“不行,不行,我……”
鲁文安打断道:“不用管他们,你走,筐子有盖,绞索掺了铁丝,墙上有人接应,不怕。”
他手滑到薛凌后背,轻拍了拍:"咱们先回去,这里呆不住,再去别的地方,总有安生地儿。
你怎么跑狗窝去了?
我认识沈元州,咱们……"
剑柄在城门上敲出重重一声,薛凌拿下他手,道:“让他们开门,让他们开门放我过去。”
鲁文安复伸手要揽她,笑道:“都说这门……”
薛凌一掌将人推开,垂头道:“让他们开门,不然,等我……”她要说踏过去,绕齿数回不能出声。
“不然,等我死在这。”
她往马匹处狂奔,鲁文安要追,箭矢呼啸而来,他看她没挡,再不敢动。
薛凌上马再没回头,看不见鲁文安倚在城门上,双臂张开,横过门缝,夜色里宛如钉了个门栓上去。
再回帐里,拓跋铣尚没歇,一身酒气颇浓,瞧见她,笑道:“这么快。”又举杯道:“伱也来点?明日不用攻城了,宿醉无妨。”
薛凌道:“我不知道他在城里,甚至不知道是谁。”
拓跋铣收了杯子,摊手道:"我信你,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说他是安鱼,你就当他是吧。
城主大人。
我信你不会有这蹩脚伎俩,你若知道他在城里,他今日定不会出现在这。
可你看,他今天偏偏就出现在这,算不算天助本王。说好了,三天,多一个时辰都不行。"
薛凌道:“你依然可以绕道去宁城。”
拓跋铣顺手掀了桌上杯碗,道:"我劝你不要挑战本王耐心,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本王也开始觉得无聊了。
阴谋诡计,勾心斗角,还是你们汉人擅长,不如我早些将你剁碎,老样子去攻城,能打到哪算哪,好歹落个畅快。
绕道去宁城,然后你和那谁,安鱼合谋,前后伏本王是吗?"
他使了個眼色,一个胡人将满身是血的薛暝从帘后丢了出来。薛凌看罢一眼,站着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