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嘛,凡是来赌的,有几个是心智坚定的?输了第一把,第二把就开始犹豫,输了第二把,第三把就要权衡好久。输上五把,没准得回家换条内裤再来,图个吉利。更不要说多的是人眼看要输光,就直接把所有的钱押一把最大的以求回本。
唯有这小娘子,从早到晚,站在那跟个鲁班造的木偶一般,只会那么几个动作,怪异的他有些毛骨悚然,可算这钱是赢干净了,再过半个时辰,永盛一楼就得清场点账,这笔横财算落袋为安。
正如张棐褚所言,一楼都是些散客,大汉开台这般久,今日单就在薛凌身上所获,至少抵得过往半月有多。虽张棐褚半路砍了两张银票去,但永盛向来讲规矩,不说全部补足,起码会免了今日抽成,他终是亏不到哪去。
眼瞅薛凌还站着,大汉按着骰盅嘲笑道:“我说小娘子,输光了就回去吧,爷今儿在你身上赚了个够本,也不难为你,拿去……”,他在自己身前拈了个银粒子丢给薛凌道:“留着给自己买个身子,下次再来赔爷乐呵。”
“快开快开”,围着的人只顾着催促,连哄笑都懒的多给几声。
薛凌看着那银粒转了老久,台面上这个砸一拳,那个捶一掌,震动不休,带着银粒子半天停不下来。她半天不拿,有手长的飞快收了去道:“小娘子是观音派来散财的,也不差这点,干脆赏了我”,说罢抬腿就跑,哪还等她同意不同意。
大汉拎起胳膊又开摇,恍若无意道:“这可不愿我啊,爷给你留了,来来来,买大开大……”
他声音不似早上那般嚣张,或然一天下来有些疲惫,反正永盛要清场了,剩下的时间是赌客翻本的希望,只要他还能摇的动骰子,喊个啥玩意,谁也没听。
四周喊开,骰盅落定,大汉打开合上打开,不知到了第几回,薛凌还站着,小厮过来请道:“小娘子明日再来尽兴。”
薛凌恍惚回神,走了几步,站到那格二十倍的赌注面前。坐庄的大汉侧目过来看了她一眼,又飞快转回去喊“买大开大……”
薛凌将身上银票尽数掏出来,仍旧是没看面额,尽数拍在了格子里,笑道:“我买小。”
摇骰子的桌子宽二长十,一至十倍注并列在长,庄家与之相对,一宽为小厮坐阵以示公正,另一宽为二十倍注独占一方。
薛凌站在那,双手按在台面上,见众人看过来,低头轻吹了一口,面上银票飞到桌子中间,大汉瞧的分明,是一百两。而那小娘子手底下还压着七八张之数,若全是这个面额……
她仍笑的有些放肆,随口道:“我买小,且将你那骰盅拿过来我瞧瞧,听别人说,永盛里,人人都出老千。”
四周有些愣住,小厮过来低声道:“姑娘不得妄言……”
薛凌打断道:“罢了,我只玩这局,玩完收工,你方才不是要我陪你再乐呵些,这些够不够你乐呵?”
“诸位看见了,这小娘子自愿陪我乐呵,要下注跟庄的请了你嘞”,那大汉向周围一抱拳,顺手骰盅就被压着桌面推道薛凌面前。见薛凌接了手,大汉继续道:“你随便瞧,买大开大,买小开小,落手无悔,输赢在天。”
薛凌指尖在骰盅顶上压了一下,轻声道:“输赢在天是么”。她掀开盖子,里头六粒骰子玉骨红豆,风雅的很。只一眼,骰盅就依原样被推了回去。
“要是永盛楼里有人出千会如何”?薛凌回头玩笑般问那小厮。
只那小厮是下午轮班来的,远不似早间熟人和气,凭是薛凌一张笑脸,仍恶声道:“我劝小娘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梁律六赃轻者黥面,重者掉脑袋也是有的”,话落又压低了声音道:“你这般小娘子,没了手脚反而更值钱。”
薛凌回头对着那大汉再次道:“我买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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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袍笏
一群从她要看骰盅那一刻就鸦雀无声,现已有人看清薛凌身前的银票数额,一声欢呼后又是人声鼎沸,叫好追庄起哄的不一而举。有人将几文碎银子在庄家和薛凌身前来回切换,显是拿不准该跟谁。
那俩小厮相视一笑,也取出好些碎银压在庄家头上。永盛里呆了这么久,还看不出谁输谁赢么。二十倍的赔率啊,哪怕是这小娘子拿不出钱还,也有的是法子补亏空。
“九哥,快开快开”。有人催促。
然那大汉手压在骰盅上一直未拿起,摇都还没摇,开又从何说起。薛凌歪头笑道:“怎么,我买了一天的大,还不兴临了换个注么,落手无悔,输赢在天,开啊。”
大汉盯着薛凌半晌仍无动作,骰盅里只有五粒骰子,他一碰到就了如指掌。
出不出千另说,但手上吃饭的活计,若是连里头有多少东西都摸不出来,哪还能在永盛楼里开台子。他只要揭开骰盅,就能证明那小娘子刚才借机生事,拿了一粒骰子去。在永盛楼里被抓着出老千,男的尚且生不如死,不知妇人作何下场。
可他舍不得。
倒不是舍不得薛凌,而是舍不得那一堆银票。
若此时挑破了,这局就算不得数。赌局尚未开始,那些银票当然不可能回到薛凌手里,却也归不得他,白白叫永盛楼占了便宜。
若是此局继续,一旦他赢下来,按照永盛的规矩,即使输家给不起钱,永盛要帮忙追债,追不回来要赌坊贴补,毕竟各庄家每天的例银不是白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