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收到了,可惜她不信。不仅不信,甚至嗤之以鼻,连点轻微担忧都没有。
黄府是什么人,哥哥又是什么人。就算她曾听到魏塱下令拿下黄靖愢,可那么大的黄府,御林卫有胆子围,绝无那个胆子闯。
黄家儿郎又不是死人,还能引颈受戮不成。
她跟在几个宫人后面,大步往思贤殿里走。先前跪地的御林卫头领一咕噜爬起,招呼几个人拔刀跟着,不拦却也没就这么放行。
随着一路走到了殿外,他自个儿先小跑几步,进了屋里跪地向皇帝叩头,说是太后强闯宫门,意欲阻拦,又恐伤了凤体,实难两全,有负皇恩,还请降罪。
屋里艾草味浓,大抵这玩意儿有奇效,魏塱倚在枕头上,已觉头脑清明许多。床前人膝盖跪地时一声脆响,听得十分清楚。
“起来吧,你先回去当职。”
皇帝开恩,不亚于祖坟冒青烟,那御卫起身转向,忙不迭出门,差点和急匆匆进来的昭淑太后撞个满怀。
魏塱手里捏着张纸条,可能昨晚确实又气又急,便显得这会格外平和。他想御卫说的是,就是他自个儿都拦不住太后,底下些奴才,哪有那个能耐。
世事艰难,底下人艰难,皇帝也艰难。
他偏脸,看过去,昭淑太后也顿步。二人目光交汇,昭淑太后停了片刻,脸上盈出些笑意,似长舒了一口气般,欣慰道:“皇帝醒了。”
她再迈步,又复往日优雅端庄,徐徐朝着魏塱床前来。身后跟着的三四个宫人也没歇着,看地上影子,一行人如同一只硕鼠身后拖了三四根尾巴。
几个终日跟着皇帝的暗卫从阴影处现身,也往床前挪了几步。魏塱笑笑答:“蒙母妃挂怀,已无碍了。”
他招手,示意一个暗卫上前来。昭淑太后这才突生惊慌,不自觉转头盯着那暗卫,竟自个儿往后退了一步。
她嘴唇蠕动,却并没说出什么来,只是呼气声粗了些。魏塱还是脸带笑意,仿佛病后初愈,身子疲乏,胳膊抬的极慢。
昭淑太后一颗心愈提愈高,眼看要呼之欲出,魏塱抬起的手终于摊开。原来他招呼暗卫过来,只是将手里纸条递过去。
等人退下,昭淑太后那颗心又回到肚子里。这一来一回,让她已然忘了,天子用错了称呼。
怎么是母妃呢,明明她已经,当了许久的太后。就像,当初的六皇子已经当了许久的天子。
似乎屋里众人都舒了口气,魏塱撑着床坐得直了些。宫人又递过来一只软枕靠着,好似折腾了许久,他才问:
“太后深夜过来,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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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3章 公卿骨
所谓何事?宫外递进来的那张纸条就在袖笼里。然昭淑太后气势汹汹而来,这一刻却偃旗息鼓,踌蹴着有些不敢往外拿。
她是,没怕过谁的。
身在后宫,没怕过先皇后。身为妇人,也没怕过先帝。两个死人埋了,她更加不用怕自己儿子。
她倒也不是怕纸条上的内容是真的,她就是……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害怕。这种心悸已经许多年没有过,所以已经无法清楚辨别。
她刚刚,是不是在怕,自己的儿子招手暗卫过来,是为了弑母?
昭淑太后心中犹疑,魏塱又笑,尚带着些虚弱道:“难为母后挂念,还要寒夜起身,亲自来探儿子安危。长者忧,是子之侍不周也,朕惭愧。”
话毕对着宫人吩咐:“去传些热汤来,屋里在添些暖气。”
说话间,暗卫将椅子也请了上来,魏塱点头示意昭淑太后先坐。屋内气氛一时与往日无异,昭淑太后回神,又觉魏塱还似旧时恭敬。
皇帝都这么说了,她也生出些笑意,一边往椅子处走,一边如慈母殷殷,絮叨道:“自家孩儿生疾,天底下,哪个当娘的能安枕。”
昭淑太后在椅子上坐定,手在膝盖处略摩挲一阵,终没将那张纸条拿出来。二人又寒暄两句,正待开口提黄家事,却听魏塱吩咐暗卫:"今年立春晚,冬夜天寒,宫中又添白事。
思贤殿往太后寝居隔着好几座院,来去路远,恐邪风入体,有伤凤本,就着下人备置,今夜宿在偏殿里吧。"
又转头对着昭淑太后道:“儿子日常居处简陋,还请母后担待一晚。”
话落门口有禁卫求见,魏塱并不避讳昭淑太后在场,直接将人招了进来。事急从权,接二连三递进来的消息也不守什么文书章程,一张素笺,寥寥几笔写了便罢。
此刻说的是,乱军入了瑞王府,王府里有信烟求救,但府门被乱军占据,御林卫久攻不进,怕是府里人凶多吉少。
昭淑太后不知上头写了些什么,只看见自己儿子嘴角隐隐带笑,估摸着是什么好消息。
正欲顺势问两句,记起魏塱方才所言,是要她今夜留在思贤殿。此处是帝王日常公务所在,偏殿倒有几间,偶有妃嫔留夜。太后留宿在此,古今闻所未闻。
这一思量,忽而汗毛倒竖,再看魏塱手里捏着的那张纸,昭淑太后惧意从脚底直窜胸口。
她儿子在为何事发笑?是不是也收到了消息,黄府满门被屠?
那送信的禁卫还没走,魏塱撑着似要起身,候在一旁的太医吕禾薮忙上前劝说,运动会加速体内血液循环,不利康复,还是躺着为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