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她破天荒地主动来找自己一次,也都是有事要求他办。
就连上次得知她出门,他担心她出事,主动去接她,没想到遇见别人欺负她,他把那登徒子揍了一顿,她却完全没有感谢自己的意思,甚至连话都不与自己说,回府也不来找自己。
他虽不善言辞,但却是个识趣的。
知道自己不讨人喜,他也不再往前凑,开始主动避着她。
不知不觉,一抬头,竟然已经走到了后院门口。
刚想转身的时候,门口的丫鬟小厮见他来了,连忙纷纷行礼,就要进去通报。
他伸手止住了。
院里安静如水,月光昏暗不清,廊下烛火幽黄。
季尧站在门口的廊下,看着院中的海棠树随风而动,树荫下是被开垦的小花园,树荫正好笼罩了整个小花园。
这地方能遮风,能挡雨,她倒是会选。
只是,小花园里面光秃秃的,什么花草也没种进去,看上去孤零零的。
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季尧抱着手臂,靠在昏暗的廊下,心里暗自苦笑。
是啊,他一直都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旁边的廊下就是主屋,屋里燃着盏昏黄的灯火,平时整日跟在沉璧身边的小丫鬟,这会儿正靠在门口,头一点一点的,睡得熟了。
季尧没吵醒她,放轻脚步,径自推开门走进去。
屋里灯光幽暗,只燃了榻边一盏灯火,安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声音。
沉璧坐在窗前的妆奁前,盯着那盏烛火出神。
耳边蓦然传来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地说道——
“出去。”
第9章 禁足
脚步声停下了,周围恢复了沉寂的静谧。
沉璧垂下眸,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忽然觉得很是疲惫。
白日里,赵济说的那些话,至今还在她耳边盘旋。
“夫人吃的这味药,配得极其讲究,里面除了解药的成分,还掺杂了少许的毒,所以,夫人才每隔几日就需要吃药,却一直无法彻底缓解症状。”
“而且,这味药制作的难度不小,毒藏得极深,很难被发现,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如今夫人服用此毒已久,毒早已侵入肌理,难以医治了。”
“赵老……当真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夫人服用的药中,本身里面有一定量的解药。若是能将解药提取出来,或许是可以解毒的。不过此法需要大量的药,而且,老朽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提取出来……”
“药的问题我会解决,哪怕只有一成机会,也请您尽力一试吧。”
蜡烛又爆了一个灯花,沉璧看着面前摇曳的烛火,忽然记起有一次东楚年节,夜里宫中燃放烟花,煞是好看。
那天晚上,李景成和她站在城墙上,看着烟花照亮整个天空。
烟花落下时,他说,这烟花再美,也没有他的娇娇好看。
当时她寄人篱下,放眼皇宫,除了太后,只有李景成一人对她好。
十七八岁的少女,怎么可能没动过心?
只可惜,后来不久,她亲眼看见李景成在花园里,拉起另一个姑娘的手,笑着抚上她的脸庞。
之后,那人随李景成进了东宫,成了太子良娣。
她这个人天生叛逆寡情,宫中十载练就铁石心肠,从那之后再不易轻信他人。
说起来,也就在李景成身上栽过跟头。
这个跟头栽得着实很痛,她记了很久,所以到了北境,哪怕季尧将一颗心都捧到她面前,她还是不敢往前迈一步。
她深知“情”这个东西,沾了就再难走脱。
她怕了。
对于季尧的心意,她一直迟迟没有回应,直到他死了,她再也找不到他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要弥补他对自己的好。
她觉得自己并不爱季尧,当初那般,是因为愧疚。
如今这般,则是不想再连累他。
她以为自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过去的事,过去就是过去了,直到今日再次听赵济说起。
李景成,曾经亲口告诉她,他会永远保护自己。
他让自己等他,他会接自己回家。
可是到头来,他亲手把毒药喂给了自己,又亲手把自己送给了北境。
这就是他说的保护,他说的永远。
沉璧笑了。
难怪李景成会说,这药“配方诡秘”,不能轻易交给她。
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三年之后,北境,季尧,还有她自己。
他们都活不了。
恍惚间,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沉璧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把将手里的酒杯掷了出去,转头吼道:“滚出去!听不懂话吗?!”
四目相对,空气安静了片刻,酒杯躺在墙角,碎得四分五裂。
视线里只剩下一双深沉的眼睛。
昏黄的烛光下,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季尧一身蟒黑军服,披着玄色披风,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她。
男人漆黑的眼无波无澜,像是浸了水一般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沉璧忽然觉得眼眶发酸。
曾经有多少个日夜,她一人坐在廊下发呆时,总有一人像这般会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衣服,默默陪她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