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如今,她看着信上再熟悉不过的笔迹,一字一句告诉她,说这些年她用的药方诡秘,不能轻易交给她,因此每个月的药,他都会派人按时送到她手上。
与此同时,无论送药的人在北境做了什么,她都不要管,只需安心做着她的大都督夫人,就好。
她看着这些东西,手脚冰凉,忍不住地发抖。
难怪东楚皇宫里适龄待嫁的公主不少,可却唯独选中了最不起眼的她,来做北境的和亲公主。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不管太后娘娘如何善待她,不管李景成如何照顾她,她始终是个皮影人,是东楚皇室精心细琢了十年的皮影人。
她的药就是牵线,牵着她走到幕布之后,登上北境的舞台。
而唱戏的人,是陪伴她整整十年的太子哥哥。
东楚皇城的十年监牢,哪怕她到了北境,还是逃不掉。
可是,真的逃不掉吗?
白日里,身边的侍从告诉她,和亲队伍就要到达北境边关,北境大都督特意从边境率领三千精兵赶了过来,亲自接她入境。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北境的都城,云州。
她知道,那是下一个囚禁她的牢笼。
于是,在即将抵达北境的前一夜,她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出了行帐。
她不想嫁什么北境大都督,这些君王帝家的心思,她早就看透了。
她只带了一个小的包裹,紧紧抱在怀里,在漆黑一片的森林中穿行。
路上尖锐的石头和藤蔓,划破了她的衣裙,甚至小腿被磕破出了血,她始终没停下。
她一路狂奔在无人的小路上,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一直朝前跑,绝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身后的万丈深渊就会将她吞没,她就真的逃不掉了。
然而,还没等到发现她失踪来寻她的士兵,身后蓦然传来的一声狼嚎,先一步阻挡了她的脚步。
她一分神,脚下踢到碎石,顿时被绊倒在地,膝盖上的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
不知是不是恐惧大于疼感,她注视着眼前黑夜中一双泛着绿光的眼镜,一时感觉不到疼痛。
她摸出了把匕首,这是她为了防身带出来的,可是如今在这匹狼面前,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于是,她把匕首抵在了自己脖子上,闭上眼睛那一刻,她想她这辈子活得真是潦草。
稀里糊涂进了宫,蹉跎了十年岁月,无亲无故,无喜无悲,最后远嫁北境,葬身在无人的森林里,落了个被野兽分食、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活该这就是她的命么?
好在,这里离塞北很近。
她安慰自己,如今死在这里,也算是和家人团聚了。
这样想着,就在她要下手的时候,耳边竟然传来了野狼的嚎叫声。
那声音凄惨绝望,她猛地睁开眼,正好看见野狼被割断了脖子,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鲜血涓涓流淌出来,淌到了她脚下。
恰巧此时月色渐明,她一抬头,就闯入了一双深邃清澈的眼眸里。
男人收起带血的大刀,三两步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住,他上下瞧了她一遍,沉声问了句:“受伤了吗?”
她愣怔地摇头,却又点头,指向满是鲜血的小腿。
黑夜里,她看不清男人的容貌,只听见男人轻叹了一声。
身子忽然一轻,她惊呼了声,下意识搂紧了男人的脖颈,手却触到男人胸前冰冷坚硬的金属。
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远处出现了大片的火把光亮,逐渐朝这里涌来。
她连忙用力推他:“快放我下来,被他们看到,你会没命的。”
男人抱着她,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反倒不急不慢地问她:“怎么跑到这里的?”
她急了,一时口不择言:“家里逼婚,要我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头,不跑不行。”
她又挣扎了几下:“你要是再不放我下来,一会儿那些人找过来,会把你一起抓回去的。”
可男人似乎并不害怕,不仅没有松手,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气得她想直接跳下去,却被男人抱得更紧,完全挣脱不开。
“你逃出来,是想去哪儿?”
火光越发靠近,她认命了,眼睁睁看着那片涌动的火光朝自己涌来。
“塞北,我家在那儿。”
没听见男人的声音,她又说道:“你是北境的士兵吧,一会儿你就说在巡逻时听见声音,才将我救下的,别的都不要说,知道吗?”
男人依旧没说话,她无可奈何,看着已经近到眼前的士兵,众人手中的火把映出了身上玄色的军服,金属的甲胄和佩刀挂在腰间,泛着冰冷的光泽。
然而,在看清这些人的一瞬间,她却有点晃神。
这并不是和亲队伍里的士兵。
这副模样和打扮,不是东楚士兵该有的。
忽然,她触碰到男人胸前冰凉的甲胄,她伸手摸了摸上面的花纹,这花纹远比这些士兵胸前的要复杂得多。
思绪停滞住了,远处的黑衣士兵也到了近处,沉璧眼睁睁看着他们整齐划一地跪下。
为首的士兵走到男人面前,跪下低头道:“属下来迟了,请大都督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