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杨妈所说,去陵山的路确实不好走,地势陡不说,往里边路便窄了,车不能开进去。再加上清明多雨,一路都是稀泥。
好在秦宛的墓地离入口不远。拐个弯,一片葱葱的树。
“这里风水好。”
大概率是看到这里树木青郁,杨妈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在面对死亡这件事上,中国人总爱信点风水。十年前,祝在的外婆从川城赶过来参加葬礼时,给秦宛挑了个数字吉利的墓地,58号。
后来老太太走的时候,家里人同样给她挑了个58号。她死在了家乡,这是与秦宛最大的不同。
与别人不同,扫墓这天,祝在带了一束粉色郁金香过来。
每年春天,秦宛就会种点水培郁金香。她说喜欢看见生命一点一点成长的感觉,以前祝在只觉得照养花很麻烦,后来发觉,这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看见祝在怀里的郁金香,杜筠心喜欢得很,满脸笑容打量,说话也毫不避讳。
“你这束花挑得好,很饱满。以后我死了也别送什么菊花了,就送这个,粉色郁金香!”
祝在边走边忍不住嗔怪她,“阿姨!您这说的什么话。”
“是啊,”杨妈颇为认同,“快呸呸呸!”
即便大家这样说,杜筠心的态度依旧坦然。
她摸了摸祝在的头,语气温柔:“人啊,固有一死,难不成我还是个千年不死的老妖精了?这没什么好避讳的,闲的时候总得提前想想以后的事吧。”
有些时候,杜筠心跟秦宛的相似点高度重合。
说话时的洒脱与坚定,都相似得让祝在忍不住产生错觉。
这样的人,怎么不会吸引人。
这样的人,怎么不会值得被爱。
“我都一年没来看你妈妈,也不知道那边会不会长了很多杂草。”
杜筠心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墓碑前。
出乎意料的干净,大理石墓碑的周围没有泥点,墓前的土地缝隙里也没有一株杂草,但是土层松散,显然被人翻新过。
“这是什么?”
随着杨妈的一声惊疑,祝在蹲下身去看。
墓前翻耕过的土地里,赫然栽种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果球。
“这是什么?大蒜?”
“是郁金香。”
往常秦宛便把郁金香放在窗边,所以她一眼便能认出来,这是郁金香的种球。
谁会在秦宛的墓前种郁金香?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别人了。
“出乎我意料了。没想到啊,你爸这人看着木,其实还挺浪漫的。”
“是啊。”
祝在也没想到。
他那么忙,竟然也有时间在秦宛的墓前亲手种下郁金香的种子。
放下手里那束开得娇艳欲滴的花,看着土里才冒了个芽尖的种球,祝在弯了弯眼。
她便是他们两个人,亲手种下的一朵郁金香。
*
休息几天,祝在准备前往下一个潜水地。
这次她不打算出国,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沙市的三千潭。三千只是这个潭的名称,其实只有一个潭,但此潭深不见底,当地还流传着众多悬疑传说。
正好祝在大学的时候有个来自沙市的同学,她便在网上简单了解下情况。当地人消息还是比较可靠的,没有任何渲染,实打实的危险。
珍妮要求的深海项目,祝在咨询了贺遥,普通人没办法办到。所以她只能靠去一些比较有争议性的地方潜水,尽力达到珍妮要的效果。
出发之前,她照例跟阿莫斯电话讨论了一下。
上次在中国待了不到一个月便回国,阿莫斯依依不舍。但没办法,他没有中国的绿卡,再加上本职工作不能荒废,被迫驻扎伦敦工作。
之前年假加请假天数已经够多了,再请假跟祝在出来他也不好意思。
所以这次潜水之旅,阿莫斯不会参与。
“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危险,你真的要过去吗?”在网上简单查了一下资料,阿莫斯语气严肃,“谷歌上的资料告诉我,以前有几名潜水员在这个地方遇难。”
“我知道。”
“那你还要去?”
“有危险我会赶紧上来。”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建议你多找几个人,真的。”
他的话确实在理,祝在还是比较听劝的。
考虑到危险性,这次旅途她不打算叫上骆元棋这个新手,而是去潜水机构亲自挑了两个资深潜水员。一男一女。
收拾好东西,祝在挑了个清晨出发。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祝好还在睡觉,她下楼的时候轻手轻脚,生怕吵醒她。不然到时候又该变成小哭包,拉着不让走。
下楼后,祝在暗自松口气。转了个弯,发觉客厅竟还亮着盏小灯。
一道人影躺在沙发上,走近一看竟然是祝正清。他连鞋袜都没有换下,双眼紧闭,像是太累睡着了。
桌上电脑还在待机状态,散热器的响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明显。
周围零零散散落着一些纸张,有的还掉在了地上,祝在走过去帮他清理整齐。
粗粗扫了一眼,纸上都是一些实验数据。她的目光定格在旁边一张烫金模样的邀请函上——
第三届海洋环境污染防治与海洋生态文明建设国际学术会议
会议地址: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