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章宁气红了脸:“我根本不喜欢她,如何能娶她?”
“不喜欢也得娶!”
蒋章宁犟着:“我死也不娶!”
蒋家安静了好一阵后,蒋章宁听到身后蒋母带着哭腔的声音:“章宁,你转过身看看我,我已经不像个人了,自你爹走后,我起早贪黑磨豆腐,苦苦支撑,供你念书,我身上就像压着一座大山一样,累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与文绣成婚,了却我一桩心愿吧。”
“文绣有什么不好?他家不嫌弃我们家贫,不嫌弃我们是孤儿寡母,甚至不嫌弃你还在念书,儿啊,我晓得,你心里还放不下那个陈家小姐,可是你们门不当户不对,你没那个命啊!”
蒋章宁被戳中痛点,紧闭双眼,两行泪无声落下。
他将自己关进逼仄的屋子里,在窗边坐了整整一夜,翌日早晨,他走出门,对蒋母说道:“去文家商量婚事吧。”
晓得蒋章宁来家里提亲,文绣满是油渍的手都来不及洗净,只匆忙拿抹布擦了两下,拜托来通知她的婶子替她看着摊位,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到家门口,文绣站定,扶着门框喘粗气,一抬头,视线与来提亲的蒋章宁精准撞上。
文绣一惊,忙退后躲了起来,身体却倚靠墙边,侧耳细听里头的动静,咧开嘴笑了。
婚事就这样定下。
蒋家太穷,文屠户心疼女儿,许了一笔丰厚的嫁妆,择了个黄道吉日让两人成婚。
婚后,文绣搬来观音巷,日日辛苦操持家务,侍奉蒋母,尽心尽力,让蒋章宁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能继续安稳念书。可文绣不是傻子,共同生活没多久,她便察觉出了蒋章宁的心不在焉,也晓得他在成婚之前,与一位富家小姐有过情。
有次蒋章宁趁着没人,拿出分别前小姐赠予他的手帕暗自神伤,没成想文绣撞了个正着。
文绣性子烈,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当即不依不饶起来,闹了个天翻地覆。
文绣的口不择言,将蒋章宁气得病倒了,她也跑回了娘家,扬言要与他登报离婚,然而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文绣却自己回来了。
她看着床上阖眼沉睡的蒋章宁,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照顾他。
文绣坐在床边,自顾自说道:“我晓得你看不上我,我也晓得我比不上她,你是文化人,我却连一天学堂都没上过,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同我成婚,你的心里很憋屈吧,可你不知道,我的憋屈不会比你少半分,我努力地讨好你,讨好母亲,可是你却始终对我不冷不热,你以为我都不晓得吗?”
她叹出一声长长的气音:“其实我都晓得的,可是谁叫我我喜欢你,谁叫我喜欢你呢?算了,就这样过吧,我与你,能过多久过多久吧,是我心甘情愿的。”
文绣以为蒋章宁睡着了,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可蒋章宁只是浅眠,文绣离开后,他缓慢地睁开双眼,侧眼往旁边看去,虚虚幻幻的,就看到文绣的背影,手里在不停地忙碌,油灯光辉洒下,影影绰绰,将她影子映在墙上。
她忙进忙出,端着汤药进来喂他,调羹一勺一勺,文绣轻声地哄着虚弱的蒋章宁,见他喝下,她展露笑颜,质朴且纯真。
文绣的容貌太普通,可那刻却分外动人。
病好之后,蒋章宁将那块绣工精致的手帕扔进了火灶里,连同他对陈家小姐的情意,通通烧成了灰烬,没有人知道。
梅花插斗斛,避瘟迎新年,今年是他与文绣成婚,一同度过的第二十三年。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蒋章宁心中感慨万千,他郑重其事的,将梅枝摆放到厅堂里,梅香浓郁,在凛冬中怒放。
阿檀与蒋浸月一前一后下楼梯,见到蒋章宁,阿檀笑嘻嘻缓和气氛:“蒋先生,你买梅花怎么去了那么久,文绣姨一直担心你。”
文绣耳朵尖,听到厅堂里的动静,迅速擦净泪痕,转身怄气似地说了句:“胡说,哪个担心他了?他想去多久去多久,爱回来不回来!”
蒋章宁的视线往后瞥了下,无奈地叹了声气,对阿檀说道:“没什么,有事耽搁了。”
蒋浸月将红纸与笔墨砚台摆上桌:“爸,我和阿檀将纸裁好,就等你写春联了。”
阿檀凑过来:“蒋先生,给我家也写一副,我等会儿回家贴门上。”
文绣的高亢的声音再度从灶房里传来:“多写几副,邻里邻居的都来家里求过了。”
蒋章宁没说话,坐下来,用镇纸压上,拿起毛笔沾墨,纸上生花,走笔龙蛇,很快就写了好几副对联送到各家。
除夕夜晚,品尝着一年中能尝到的最好的菜肴,围炉向火,阖家团圆。
吃过团年饭,沉星和寅时火急火燎要去江边放烟火,文绣叮嘱道:“都给我穿暖和点再出门,外面风大,冷得很。”
沉星不耐烦地嘟嘟囔囔:“穿那么多,路都要走不动了。”
“你个小崽子,让你多穿就多穿,我会害你啊?”
沉星不答了,扭过头催促道:“阿檀姐,别吃了,快去放烟火。”
阿檀这才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蹭”地起身:“走走走。”
爆竹声响起,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火,四人前前后后往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阿檀就在想,钦之现在在做什么呢?想必已经吃完了团年饭,守岁过新年了吧,她有些想念他,想与他一起放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