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做出背叛之事。他的话点到为止,并不把最终的目的说出来。
韶声便不出声了。
车里车外,恢复了安静。
只有马蹄哒哒向前的声音。
虽然静了下来,韶声的脑中却仍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吴移的话。
尤其是粥棚与施粥一节。
“原来,崇佛拜佛是假慈悲……施粥也是……”
良久,她才小声地自言自语起来。
在云仙庵修行的场景,一幕幕随之浮现在眼前。
齐朔在书房里,不顾她的意愿,硬揭云仙庵真相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齐朔说得对极了。
祖母与母亲年年办法会,豪掷千金,全进了云仙庵诸尼的腰包;诸尼拿着钱,开山造景,事事求雅。
这些钱没让任何人活下来。
尽管在法会里,她们也会施粥。
这与前些日子里,齐朔在尉陵城的大街上,与她说过的话,也连了起来。
他说:居何所,虑何事。
当时似懂非懂,只当他是因为玉佩之事生闷气。
如今她再想来,便觉得他的意思是,不受战事影响,能在街上闲逛的人,皆为暂不必考虑战事的富贵闲人,或是他们的奴仆,他们的拥簇。
富贵闲人不会在乎穷人的死活,吴移这样想,齐朔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他还说:等人们失了利,受了伤,便自然会担心自身,也自然有人来引导。
韶声此时也觉得,这句话藏了未尽之意:当闲逛的富贵人利益受了损失;同样富贵,甚至是更加富贵的文人便会跳出来,为保住他们的富贵而摇旗呐喊。
自认为也是富贵人的奴仆和簇拥,譬如首饰铺子里趾高气扬的伙计,便是受他们引导之人。
所以,柳家令她生厌,并不只该是因他们胆小如鼠,毫无担当;更该是因他们只求自己富贵,不顾世人死活。
可思诸于己身,她也享受了柳家的富贵。
重重矛盾之下,韶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终,只能忍着对外间景象的不适,掀开车帘,端端正正地向着外间马上的吴移行礼,郑重道歉:“吴将军,对不起。是韶声无知浅薄,才使得将军费心教导。将军说过的话,韶声铭记在心。”她会理解齐朔的。
最后这句话,韶声不敢说给吴移听,只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时,惊讶的人便轮到吴移了:“夫、夫人请起……移受不起这么大的礼。当真折煞我了。”
他没想到,韶声这样贵家出身的大小姐,竟会赞同他的观点。
第56章
当齐朔率军到达澄阳后,稍事休整,便要再次启程往北,返回中都。
这次北去,他带上了韶声。
也命柳举及与他相关的所有人等,全部随行。
平江府前线的守军,仍由元宝统领。
而何泽生则暂卸平江常务,于澄阳专心招待南朝将派来的使者。领议和相关的的诸般事务。
在齐朔南伐这段日子里,何泽生已经算的上是他的心腹了。
派他出面议和,能显出北地对南使的格外重视。
与南朝议和,既不是齐朔提出来的,又是他提出来的。
说不是他的主意,乃是因他刚返回澄阳后,便收到了禄城来的一封密信。
送信之人是南朝内阁重臣方必行的亲信。齐朔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早年在中都见过此人,召见时,只瞟过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信是方必行亲笔,所求正是议和之事。
齐朔并未立即回复,反而将信晾在了一旁。
至于方必行那边,不多时又传信来,强调他的诚意。说这不是他自己擅作主张,而是南朝皇帝的意思。特使梅敬宜不日就会从尉陵出发,前往澄阳,拜会元将军。
经过暗探的查验,梅敬宜确实有便装前来的意思。
齐朔这才回了信。
信中的内容却是:他马上要前往中都,特使密访之事,容后再议。若南朝着急,可派人随往中都。
信发出之时,他的大军已经向北开拔了。
这使他的态度更显暧昧,既不同意,也不反对。
看上去对议和并不感兴趣,只是陪南人玩玩。
但其实,方必行能亲笔提出议和,与齐朔脱不开关系。
何泽生受齐朔命,通过柳家,搭上了南朝士人的线,早早在禄城文官之间,散播起了元家军强盛,不可正面对抗的言论。
这些流言里,不着痕迹地混杂了元将军礼待士人的夸赞。
正巧尉陵战事吃紧,战报传来,上书:梅大人死守尉陵,幸不辱命。只是守军力竭,需要朝廷的增援。
尉陵离江中平原很近,虽与元家军屡次交战,但仍然粮草充裕,守军完备,为了这一战,还调集了周遭的兵力,由禄京来的天子特使,亲自督战。
如此条件,竟只是堪堪阻住元应时。
更使人心浮动。
自然而然,便有了方必行递到齐朔案前,来探口风的密信。
二月后,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亲征南地的元应时将军,终于回到了中都。
这也是韶声时隔五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距她与齐朔重逢,竟也过去了一年有余。
齐朔的中都,与旧时的京城,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