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自己点,和小朋友争什么?”陈不周兴致缺缺地瞥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两碗云吞还堵不住你的胃?”
于咏琪笑吟吟接话:“就是,你都比我们Shirley大了好几岁,还这么幼稚。”
盛夏里敛了敛心神,目光坦然地落在墙壁上一个木偶人身上,像是起了兴致,盯到眼睛发酸都不眨一下眼睛。
等待上面的时候,盛夏里默默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这家店布置得宽敞且明亮,收拾得也很干净。
来往的大多是些白领。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港片,主角就是在这样的店铺里与反派一次又一次角逐。
陈不周大概又是职业病发作,侧脸看了一下玻璃窗,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似乎微微一动,又转瞬即逝。
他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你们先吃。”
“好。”盛夏里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见他出去了,才偷偷在玻璃窗外寻找他的身影。
倏忽,她在巷口角落找到了他的背影。
陈不周就站在一个面色劳苦的老人身前,微微低着头不知在说什么,那老人似乎被他吓了一跳。
盛夏里也被吓了一跳。
因为她出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身上背着那么多的货物。
那个老人的肩膀几乎是被捆束带压出了两条深入肌骨的压痕,背上背着的货物高得引起来来往往所有行人的注视。
他走得很慢,似乎有些影响交通。
巷道深处,银杏树下,陈不周眼神有些复杂,下颚绷紧。
他伸手替老人扶住了快要坠落的货物,动作做得很顺手,也好自然,仿佛多么自然地继续问:“你背这么多东西,家里人怎么没给你搭把手?”
老人脸上沟壑深深,已经上了年纪:“阿Sir,我没家里人。”
阿公太窘迫。
他的手粗糙灰暗,和眼前这位英俊警官天差地别,以至于他不敢直视阿sir的眼睛和人对视。
“我没影响交通,也没有挡到其他人。我就是给附近居民楼的住户搬搬东西。”
“阿Sir你能不能不要罚我的款,我……我没办法,实在没办法。”
阿公越说越自然,没见他怨天怨地,反倒是急着要去接下一单,好好过他的生活。就像那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我搬这么多,两百多斤,也就多赚几十块……要是罚款,那不是得罚我两百了。”
“您放心。我不是交通部的巡警。”陈sir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抬了一下头,打量了一下老人身上有两个人高几乎像是小塔一样的货物。
“哪层楼?”
“什么?”
“您要送去几多层?”
老人支支吾吾:“也就是十二楼而已。”
“先放下来吧。”
“不行……我这个不能放下,太重了,要是一放下我就背不起来了。”
陈不周的眼睛漆黑且沉默,让人想起海岸边的黑色岩壁,被雪白浪花冲刷,洗过,却黑得发亮。
他抬手。自然到仿佛和这位老人家是怎样的熟稔:“我搭把手。”
……
陈不周回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身上那件黑色西装折出了几分折痕,他只得脱下,搭在手臂上,不知是经历了什么,连额角都隐隐有些汗珠,乌黑的发丝微微湿润。
林嘉助从他的云吞面巨碗里抬起头。
“陈Sir,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都已经吃完了。你怎么还出汗了?今天天气不是挺凉快的吗?”
“阿Joe,”陈不周淡淡地斜晲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回:“好好吃你的第三碗。”
盛夏里一瞬间好像知道他做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问。
但好像有什么东西还是在心底某个坚硬的地方轻轻撞了一下。
陈sir就坐在她边上,没隔着人。
一条长腿曲着,手中的汤勺有一搭没一搭地舀动着云吞面,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分明,青色筋脉在明晰灯光下愈发突兀。
他什么都没说。
盛夏里也没打算多问。
但陈sir不愧是陈sir,洞察力敏锐到可怕,仿佛背后有人盯着他的后脑勺他也能第一时间警觉。
意识到来自她的目光,他抬起眼看向她:“怎么?不好吃?”
偷看被当场抓包。
她神色有些窘迫,一时语塞,卡壳了一会才说:“很好吃。”
捏着吸管,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冻柠茶。酸酸甜甜的,还微凉,像是从食道灌入人的心脏。
他也收回视线,没说话。
付款的时候果然还是陈不周出钱。
他从口袋里掏出款式简单大方的黑色钱包,抽出几张纸币付了钱。
站在一旁无意中扫了一眼的林嘉助却像是被什么戳中了似的,古怪地问:“奇怪了,头儿。我们出来前我还瞟过你的钱包,鼓鼓囊囊的。”
“——现在怎么瘪下去了?”
陈不周不冷不淡地瞟他一眼,就撂下仨字:“你看错了。”
盛夏里不知为什么,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她把手腕上的手镯往身后藏了一下,遮住,不想落进他眼睛里。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
也许在他眼里,她也和那些终日浸淫在奢侈品与豪车盛宴里的二代们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