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店里只有在最远的靠门那一桌,还有两个快要吃完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了,钟菱便说了一下心里的猜测。
“你倒是敏锐。”
柳恩微微点头,目光之中是毫不掩饰地赞赏。
圣心不可随意揣测,朝中政令也自然不能透露。
但是柳恩透露到这个份上,钟菱已经能懂了。
“那光复的话……我爹他……”
柳恩用筷子将圆润饱满的四喜丸子夹成两半,选了其中一份,沾了沾汤汁,夹到了碗里。
他的注意力全在四喜丸子上,头也没抬,极其敷衍道:“你爹肯定能得到一定的补偿金。”
“您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钟菱无奈:“我想知道除金钱之外的其他方面的事情。”
“这个得看你爹的意思了。他若是愿意为朝廷效力,那新赤北军里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毕竟赤北军的将士,个个都是精锐。”
钟菱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微微前倾,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那他如果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的话……”
柳恩握着筷子,思索了一下,坦然道:“说实话除了赤北军外,基本上没有将士会拒绝的。但是你大可放心,你爹不愿意,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家境条件不好的士兵,朝廷会安排合适的活,像你家这样的情况,估计也没啥可以安排的了,你爹又落了残疾,他若是执意带着食肆里,那可能赏赐就落到你头上了。”
说到最后,柳恩的言语之间有些揶揄。
这毕竟是皇帝的一个恩赐,是多少人渴求的东西。只要钟菱不是太贪心,都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但是钟菱脸上却一点不见笑意。
她靠自己可以活得很好,也并不是一定要得到这个赏赐。
只是,她总觉得钟大柱对朝廷的态度非常的微妙。
孙六是他劝导着去禁军的,董宇也是他寻回来的赤北军将士。
但是钟大柱自己却从来不露面,也不出头去做些什么。
她钟菱是赤北军将士女儿的身份,一早就传开了。
唐府的人知道,从前她摆摊的踏燕街的商贩们也知道。
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爹是谁。
尤其是在赤北军这个词有意的被重新提起来之后。
钟菱甚至在店里听到书生们谈论赤北军的事情,他们猜测今年的考题是否会与此相关。
眼看着大家都要重新走入历史的视线中,重新踏入史册。
但钟大柱还依旧是在原地,站在所有人的身后。
这一点也不符合钟菱对钟大柱的了解和认识。
她甚至有点开始怀疑了,是因为钟大柱断肢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在赤北军中的身份……有些特殊?
柳恩显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钟菱只能压下自己心里的疑惑,陪柳恩聊着天。
“也不知道有多少将领还活着。”
柳恩感叹了一句,说罢又轻轻摇了摇头:“只可惜虽然将领的身体素养会好,但是赤北军向来是将领冲在士兵前面,怕是难哦。”
不知道怀舒师父是士兵还是将领。
钟菱托着下巴,有些失神。
他独居在深山之中,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而且他已经出家,愿不愿意还俗还不一定呢。
钟菱总觉得,赤北军的事情,是一座冰山,她能看见的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她隐约能感觉到水面之下还有极为庞大的信息,却看不正切,也无从下手。
许是见钟菱下意识地蹙眉,柳恩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
“你不用太有负担,你爹一定也是个明事理的,要不然也不会叫你这个小姑娘出来开店。而且你若是真有问题,抓紧去问祁珩去,他知道的可比我多。”
突然听闻祁珩的名字,钟菱一下子被唤回了神。
“你抓紧时间,会试开始之后,一直到阅卷结束,他都没办法见面了。光复赤北军的召令应该会在这之后不久颁布,借一波金榜的风。”
柳恩朝着钟菱眨了眨眼,做了个口型。
“我猜的。”
钟菱一下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是见她思虑过重,特意透些消息开导她呢。
柳恩倒是开启了话匣子,他手里的筷子虚空点了点,饶有兴趣道:“先前那个去禁军的小将士,应当和陛下提到过你的食肆,听说唐家来找过事?”
也不知道柳恩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他在京城里的眼线和人脉,实在是叫人不敢细想。
“禁军那个小子出面替你摆平了,我估摸着也有陛下的意思。所以你别担心,等召令下来,你这小食肆,可就是铁打的了,京城里就没几个能来找事的。”
砰——
柳恩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口传来巨大的声响。
另一桌客人走后,是宋昭昭来收拾的桌子,她顺便把小食肆的大门半掩上了,方便钟菱和柳恩说话。
而此时,那原本合着的半扇雕花木门上出现了一团沾着雪水的灰黑脚印,在寒风中缓缓摆动,发出可怜兮兮的嘎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