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当时也是在这个地方,钟菱把他劝回家后,给他订了很好的酒。
他当时还不愿意去相信钟菱,可是此时,他万分地不舍。
可是他们之间,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天的,钟菱早晚会知道真相的。
钟菱就站在他面前,但是钟大柱却觉得,她离着自己很远很远,好像下一刻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随着风远去。
钟大柱按压下嗓子里的血气,他颤抖着嘴唇,缓缓开口:“我……”
“我们说的是小晴呢!”
孙阳平几乎是喊出来了声音。他的额间冒上了汗珠,嘴角虽然扯着笑,但是呼吸急促,呼出一片的白雾来。
他贸然打断了钟大柱的坦白,心都吊到了嗓子眼里,但依旧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小晴……小晴她娘不是一个人把小晴拉扯大的嘛,我们想着给她亲爹安葬下来,好叫她们娘俩安心。”
村子里却是有一个叫小晴的姑娘,比宋昭昭还小一点。
钟菱见过她们母女,小晴她娘坚持不改嫁,因此和娘家闹掰了,一个人做些杂货碎活,把小晴拉扯大了。
她们母女就住在附近的村子里,是听闻了赤北军的将士在赤北村暂时住下,寻过来的。
钟菱点点头,赞同道:“那确实是,得让她们安心才是。”
见钟菱没有起什么疑心,孙阳平暗自松了口气。
他找的这个理由,本就逻辑清晰,站得住脚,此时也不怕和钟菱多说几句。
倒是一旁准备坦白的钟大柱,后知后觉的缓过神来。
他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陡然放松下来后,酥麻的感觉像是蚁群侵蚀一般,攀爬上他的半边肩膀。
庆幸是短暂的,随后而来的是越发的不安和恐惧。
像是押在牢里的死刑犯,明明已经置身于此,却不知道自己的刑期。
这种不安疯狂的在钟大柱脑海里叫嚣,曾经运筹帷幄的将军,在这一刻暗下了决心。
等过完这个年吧,等他去樊城替纪川泽收敛了尸骨重新安葬。
就告诉钟菱真相。
“爹!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钟菱正和孙阳平商量,让小晴母女去小食肆的事情。
她不经意间侧目,就看见一直没有插话进来的钟大柱,脸色苍白的和身后的积雪有的一拼了。
钟菱心下一慌,顾不上和孙阳平说话了,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钟大柱面前,问道:“是手臂上的伤受寒了吗?”
梁神医和钟菱说过,钟大柱这个伤之所以在雨天疼,并不是因为樊城的事情发生在雨夜。
而是因为受寒了。
京城冬日的雪,堆积起来可以存留一个冬天。
尤其是赤北村靠着山,山风更是呼啸阴冷。
钟大柱含糊的应了一声。
于是,钟菱忙催着他们二人下山,回屋里去聊。
她自己则赶去了厨房,熬了一大锅的山楂枸杞红枣生姜茶。
分量很足,还可以分给帮工的村民驱寒。
……
钟大柱坐在火堆前,盯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失神。
“想不到所向披靡的将军,居然折在了这个小姑娘这儿。”
孙阳平将盛着满满生姜茶的碗递给钟大柱。
“她呢?”
“她去叫后面的弟兄们了。”孙阳平抿了一口茶水,感叹道:“她这鲜活劲,倒是像纪副将。”
钟大柱没有说话,他端着茶碗,也不顾上烫,仰头喝了起来。
滚烫的茶水一路从口腔灼烧到胃里,生姜辛辣刺激着舌尖,很快又被红枣的甜香包裹。
他长舒了一口气,火光在他的眼眸中窜动,他沉声道:“等从樊城回来,我就告诉她一切。”
“将军。”
孙阳平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可是我瞧着小钟姑娘,是真心实意对您的。”
钟大柱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又猛地喝了一大口茶水,舌尖再也感受不到甜味了。
“可是我不敢赌,赌她对我的好是因为什么。但不管她怎么想,我这辈子都认定了她是我闺女了。”
孙阳平没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他们俩人之间,似乎有点什么误解。
他有一种预感,钟菱绝不会因为将军不是她生父,而疏远放弃他。
但是将军显然已经开始患得患失了。
他太害怕失去小钟姑娘了,甚至不能保持足够的理智来思考这件事情,也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来接受这件事情的结果。
所以他才敢大着胆子,生生打断了钟大柱的坦白。
但是这事,好像不是他能开导的啊。
孙阳平摸了摸下巴,他是从宿州赶来的,对钟大柱在京城的人际关系并不了解。
还是得去禁军,问问孙六才行。
……
傍晚时分,钟菱带着宋昭昭和阿旭回到了小食肆。
京城里的商铺,也都开始准备闭店了,一路走来,不少铺子都在贴春联,挂灯笼,一派热闹红火的样子。
小食肆的这些装饰,在韩师傅离开前,就已经全部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