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此事,钟大柱蓦然松开手里的酒盏,以手掩面,遮掩着自己的失态。
他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个时候的他,被钟菱视作救命稻草。
怀舒从怀里掏出那枚印章,指尖轻轻摩挲着。
谁也没想到,当年这没有人注意到的印章,竟成了串联起一切的纽带。
钟大柱仰头喝下酒,双目依旧清明。
放下酒盏后,他似是想到什么,关切地看向怀舒:“我记得你之前被刺中了一剑,伤势怎么样了。”
那一剑,是纪川泽推开他,用身子挡了下来,方才叫敌军不至于取了主将的首级 。却也叫他们就此在混乱的战局之下走散了。
这一散就是十年之久。
怀舒晃着酒杯,他不善喝酒,缓缓抬起目光的时候,看见眼前的钟大柱都已经出现重影了。
他随手扯了扯衣领,含含糊糊地开口道:“早就愈合了。”
虽只是裸露了一角,但脖颈上狰狞的伤疤,依旧叫钟大柱心颤了一下。
这是能要人命的伤啊。
“川泽,留在京城吧。”
怀舒抬起头,目光已经彻底散涣无法聚焦了,但他依旧认真地眨了眨眼睛,指着钟菱的房间。
“我听菱菱的,她若是不愿见我,我就走。她若是叫我留下来,我就留下。”
第100章
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钟菱迟迟没有醒过来。
梁神医的弟子一天跑小食肆三趟, 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众人,药效已经过去了,新不来可能是她太累了。
虽然他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 但是阿旭还是会在探望完祖母后, 跑去找梁神医的大弟子, 问上一句:“我姐姐怎么还不醒”。
不过小食肆给的诊金极其丰厚,并且每次去的时候, 不管是不是饭点韩师傅都精心准备了饭菜和点心。
所以梁神医的大弟子没有一点怨言, 反而是随叫随大,异常的积极。
京城里,关于钟远山将军还活着的这件事情, 已经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也实在是钟大柱那日闯宫门的行为太过于高调了。
但是怀舒的身份并没有被宣扬开, 那日在场的禁军皆是拍着胸脯保证了, 会提纪副将保密。
而在场的唐之毅被暂时关押在牢里, 唐之玉正在四处奔走, 努力将他捞出来。
皇帝倒是没动陈王,只是勒令他呆在府里。
陈王虽然在京城嚣张横行多年, 但他性格多疑, 做事谨慎。
虽然陈王欺辱妇女的事情几乎是人尽皆知,但是真动手查起来, 却找不到可以入手的地方。
陈王太懂拿捏人心了,权威加上钱财,叫普通人家根本无力招架。
要彻底掰倒陈王,还缺少实质性的证据。
怀舒和钟大柱在钟菱还在昏睡的时候, 便在忙着这个。
重建赤北军是一个长远的目标, 既然如今已经拾回了昔日的身份,身为主副将的二人那定是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是一日不把陈王解决掉, 他们谁也不放心不下钟菱。
好在皇帝已经明确向钟大柱表示了,他不好明面上插手此事,但可以给予钟大柱最大的方便,任由他调查。只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那么律法会将陈王彻底制裁。
怀舒是在酒醒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他正在剥橘子,顺势递了一半给钟大柱。
“你怎么还敢和皇帝做交易呢。”
赤北军的家眷在樊城成为人质,就是受到了来自先帝的被刺。
很多存活下来的赤北军将士自此之后,再也不信任朝廷了。
若不是孙六暗地里放出了钟远山还活着的消息,怕是到现在也不会有几个赤北军将士主动站出来。
钟大柱掰下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微酸的清甜汁水在唇齿间四溢。
他说:“这个小皇帝,不一样。”
当年那个背刺了赤北军的先帝并无子嗣,当今圣上是从旁支的子弟中被选中,临时被领到龙椅上的。
当年把持朝政的祁国老二柳恩等人,一边处理政务,收拾烂摊子。一边还担了帝师的职责,将为君之道尽数交给小皇帝。
而钟大柱是在和祁珩的接触中,逐渐对皇帝改观的。
天子身边的重臣的做事风格,一定程度上会反应这位天子的行事态度。
祁珩虽年轻,行事却颇为老练。
他大胆却不莽撞、狡猾但又即有道德底线。
谁见了,都要忍不住要称赞他一句青年才俊。
同样是祁国老和柳恩教出来的小皇帝,他的大局观念和形式风格,和祁珩应当是一脉相承的。
而钟大柱那日那样莽撞的直闯宫门,在以长剑为证,被人领着去见皇帝的路上,便已经撞见了匆忙跑出来的小皇帝。
他一点也没有贵为天子的架子,也没有任何问罪的意思,开口便是“钟将军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钟大柱居然从一个皇帝的身上看到了真诚。
这个小皇帝,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怎么不一样?”
怀舒重新挑了一个橘子,慢条斯理的又剥了起来。
“谁坐到龙椅上,都得把算盘打得噼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