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方才被剁下的半截舌头。
人贩子吓得手一缩,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对面抛来一把匕首,刀锋落在地上发出坚硬的咣当声,人贩子跟见了鬼似的,跪着退了好几步,身上抖得更厉害了。
“自己做。”
人贩子抬起头,朝阴影看去。
阴影中站着几个男人,看不清模样。明暗交界之处,站着一个瘦弱的男孩,虽然瘦弱,但却被养的很好,露出的关节细皮嫩肉。
人贩子如见神明,跪步走到男孩面前,咚的一声,脑门砸在砖头地上。
紧接着,咚,咚,咚,一声声,无助的淹没在巷子深处。
没人发话。
男孩看着面前满额鲜血的人贩子,面无表情。
人贩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阴影里走出一人,双瞳冰凉得彻底,他脚尖点上刀锋,一钻一踢,那匕首就飞了起来,落在他的手中。
“自己下不了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的大手盖上了人贩子的脸,刀尖剜向眼眶——
“阿禾!等等!”
阿禾手一顿,刀尖顺着人贩子的眼角划下,瞬间皮开肉绽,露出的白花花的面骨。人贩子一声惨叫,整颗头都染成了红色。
刘亮平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他将阿禾一把扯开,在他耳边低声道:“眼睛留着吧,这……孩子还在呢,给孩子看见了多不好。我已经报官了,一会儿带这个男孩去衙门做人证。”
刘亮平赶紧吩咐下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带
出去。”
下人赶紧把那人贩子连拖带拉的弄了走。
一会儿工夫,巷子里只剩下三个人。
男孩一动不动,僵硬的站在一旁,唇肉咬得发白。
刘亮平问男孩:“待会上衙门知道怎么说吗?”
男孩点点头。
“我有十几个同伴,他们有的被剜了眼睛,有的被割掉舌头,不听话会被剁指头。也有和我一样的……”男孩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他们说我们命好,以后要去大户人家做娈童。”
阿禾咬牙道:“留他眼睛真是便宜他了。”
刘亮平扫了一眼阿禾的左眼,说:“你积点阴德吧,自己眼睛还没好呢。”
阿禾抿唇,不再说话。
他知道,这才是刘亮平阻止他剜人贩眼睛的真正原因。
阿禾淡淡的看了男孩一眼:“后悔向我求助吗?”
男孩坚决的摇了摇头:“他罪有应得。”
刘亮平叹了口气,拍拍男孩的背,对阿禾说:“我先带他去府衙了,另外那些孩子,能找到的都交给官府了。其他已经被卖掉的,只能各安天命了……”
阿禾嗯了一声。
刘亮平带着孩子走了,阿禾却转了个身,朝着巷子深处走去。没走几步,听见转角的墙后有呼吸声。
虽然很克制,但落在他耳中异常的清晰。
阿禾快步走去,转过身,愣住了。
“林芙儿?”
林芙儿抱膝蹲在墙角。可以看出她很害怕,但还是强忍着发抖的身子,像一只不慎落入陷阱的小兽,满眼无辜的望向前来收网的猎人。
难道她刚才看见了……
阿禾心弦一紧,别过头,冷冷的说:“这就是我。”
半晌,没听到回应,又补充道:“所以,不用对我太好。”
阿禾往外走了几步,发现林芙儿没有跟上来,轻叹了口气。他回过头,走到蹲在墙角的林芙儿面前,命令道:“起来,跟我回茶馆。”
***
是夜,孟渡煮好茶,在西楼的客堂等江一木回府。
她与卖花婆婆约的时辰是明晚亥时,所以今夜,她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事告知江一木。
青昼端来一叠茶点,在孟渡身侧跪坐,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蜜饯,女公子尝尝?”
瓷碟中的各式蜜饯五光十色,有糖渍的蜜橘,糖霜的姜片、山楂,话梅等。
孟渡拾起一片蜜橘送进嘴里,轻轻一咬,橘肉在唇齿间绽开甜蜜的汁水,令人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青昼紧张的问:“如何?”
孟渡笑着点点头。
青昼笑道:“太好了。”
孟渡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随口问道:“对了,还未问过你,你是哪里人?”
“河东道,代州。”
“河东道……”孟渡又拾起一块山楂,咬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战国时应该是赵地。”
“女公子还记得花车幌子上的地名吗?”
孟渡嗯了一声,回道:“雁门北岭。”
青昼道:“我就是在雁门关出生的。我从小随母亲在军营中生活,十岁那年,在一场对抗突厥的战事中,母亲为了保护我被乱刀砍死。母亲抱着我从北岭的山头滚落,我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清风拂过竹林,屋内一时寂静。
青昼用手背一抹眼睛:“扫女公子的兴了。”
孟渡摇摇头:“令尊在天有灵,见你如今亭亭玉立,还能保护好自己,定是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