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春噎了下,见他神色认真,寒潭般的眸子并无半分嘲讽,在他的认知中,以她这样的出身,可不就是下贱的?
她脸上挂上了假笑,想着应付过去,但也许是夜色太美,也许他的目光太认真,宝春忽然不想装了。
她歪头想了想,“听大伙儿闲聊,东街的望春楼,里面有个员外一掷千金,只为一排人从他□□钻过去。还娶回去一个妓子,日日折辱,昨晚上才咽了气。”
“无论如何,爷都不曾糟蹋过奴才,”宝春抬起睫羽,眉目疏朗开阔,“奴才被您的气度折服,敬畏却并不惧怕。”
一阵风吹过她的衣角,胤禛瞧见了她眼底的光,比天上的星子还亮。
心里一暖,胤禛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宝春看呆了,他又马上收敛了外放的情绪,向空中抛了下那只粽子,稳稳接住。
“就你眼皮子浅,什么东西也顺出来。”一脸的嫌弃再明显不过,却还是将那只丑丑的粽子揣进怀里。
“这不是怕您挨饿嘛……”宝春小声喃喃,见他拍拍灰跳下去,吓了一跳,“爷您等等奴才啊!这怎么下去啊?”
“怎么上来就怎么下去。”夜风送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
近来整个四贝勒府都知晓,主子爷赏了宝春一顿膳,汤粥菜点足足十八品,摆了满满一桌子,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难得宝春不吃独食,能请的都请了,众人吃的惬意又满足,都念着宝公公的好处。
天气渐渐转凉,宝春在书房每日的工作,不是掸掸灰,就是给四爷捶捶腿。
台案上的折子总不见少,刚下去一些,又来了新一波的八百里加急,四爷熬夜越来越晚,宝春有时都担心他会不会猝死。
她现在越来越懂怎么伺候他了,细长的指顺着他的大板筋的缝儿,一路向上,汇于耳后淋巴处。
胤禛舒服了,无意识冒出来一两句低吟,听的宝春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像个不正经的洗头妹。
秋日的光穿过百叶窗,晃在她白皙的脸上,看得见上面的绒毛。
胤禛端详了她一会儿,忽然揪了把她脸上的肉,“你是不是胖了?”
宝春嘴角一抽。
这叫胖?
尼玛这是在发育!
最近贴秋膘,她惊喜地发现自己比以前高了点,胸口的花苞隐隐作痛,有那么点意思了。
夏蝶端着点心进来,放下碟子退出去了,藕荷色滚边儿的旗袍遮不住她的曲线。
宝春盯着她猛瞧,思忖着自己这小身板发育成这种葫芦型身材的可能性。
胤禛抿了口茶,捕捉到她渴望的小眼神,“你还太小,多想无益。”
宝春一脸茫然,雾蒙蒙的眼神被四爷解读成了求而不得。
“也不是不行,”他蹙眉想了想,“你好好侍候,等再大些,爷给你配个对食也不是什么难事。”
宝春顿觉晴天霹雳。
她之前还纳闷呢,怎么用膳时,吃到好吃的他总给她剩一口。
赏东西也不好好给,每次都抛向半空,让她自己接。
还总拍她脑袋。
现在居然想着给她找女人了?
这不就是主人出于关心,想给绝育的狗子找个伴么…
第11章 福晋
桂花树的叶子由翠绿变成深绿,又褪成金黄色纷纷落下,四贝勒府迎来了入秋后的头等大事。
乌拉那拉家的云婳上了玉牒,成了四皇子嫡福晋。
全府上下光收拾就耗时两月,张灯结彩,内务府一趟趟往库房里送东西,越靠近日子,他们跑得越勤快。
怎么说也是正黄旗的名门之后,里子面子都要顾全了,不敢懈怠半分。
来书房询问事宜的人就没断过,四爷开始是耐着性子应付,后来甩给了苏培盛,苏培盛一个头两个大,整日埋头核对那些礼单,眼睛都快瞎了。
宝春也不得闲,给这些人端茶倒水,还得留心书房的贵重物件,不能碰了少了。
大婚当日一大早,就爬起来伺候四爷更衣。
吉服和朝服在她看来没什么区别,就是金丝蟒袍上的花纹更繁复,层数也更多了,好在入了秋,穿着不至于太闷热。
胤禛伸手任她摆弄,发现她眼皮子都在打架,“昨夜非你当值,还能困成这副德行?”
宝春迷迷糊糊不忘拍马屁,“奴才这是替爷高兴呢,高兴得后半夜才睡着。”
“喜从何来。”胤禛声音淡淡的,避开她的手,自己拎起外褂往身上套。
不像个新郎官,倒像是讨债的。
送女方家的聘礼单子一直摆在案台上,也没见他瞧过一眼,宝春嘀咕,这是不高兴啊……
迎亲苏培盛跟着去就行,宝春落得清闲,瘫在书房榻上发呆,这榻平时她可不敢坐,不知观景视野原来这么好。
窗外一地金黄,树桠光秃秃延伸向蔚蓝的天际。
林间小径上,太监婢女们奔走不歇,逆向不小心撞了也没人抱怨,一派喜气,衬得书房空荡荡的。
夏蝶坐在门廊下绣针线,昨晚像是没睡好,一会儿功夫手指不知被刺多少回了,看得宝春跟着肉疼。
长街吹吹打打,迎亲的队伍从城南甩到城北。
四爷盛装高居于马上,胸前红花尺寸大到滑稽,好不容易忍住才没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