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人之前,年羹尧忧心忡忡了好几宿, 生怕自己这狗脾气一个没绷住, 得罪了贵人。没成想雍亲王并不似传闻中的刻薄寡恩,不近人情, 甚至有种难得的清冷儒雅。
说话时他习惯看着对方眼睛,目光淡淡的却不游移,容易让人生出一种自己被重视的感觉。
再加上年羹尧典型的谁敬他一尺,他必还一丈的性子,最近变着法儿的好酒好菜招呼,害得苏培盛犯愁主子爷会不会消化不良积了食。
仆从端着盘山楂糕经过时,自然而然被苏培盛拦下了,也不管原本是送去何处的,反正谁都不能和王爷相比。
山楂糕上了桌,四爷不由多看了几眼。
暗红色麻将大小一块,没什么花纹,卖相差了点,本来没什么不同。
然而这里少数民族居多,饮食习惯和内陆省份迥异,装菜的盘子都是加大份的,足有脸那么大,乍一看这袖珍嵌着金丝边的小碟子,倒像是京中闺秀的做派。
尝了口,偏甜微酸,口感有点儿熟悉,一时间想不起来。
见四爷稀罕这碟山楂糕,年羹尧咧嘴一笑,自豪地像护着鸡仔的母鸡。
“好吃吧?王爷要是喜欢吃,回头臣再让臣的妹子多做几斤给您捎回去!”
四爷垂下眼皮,语气淡淡,“官家女子亲手做吃食的倒是罕见。”
这话勾起了年羹尧的愁绪,瞬间没了爽朗的摸样。
“王爷有所不知,臣那苦命的妹子是去年才寻回的,在外面不知受了多少苦,什么手艺都学了些……她乖巧贴心的很,就连书架上的书,也是她平日帮忙拾掇的。”
四爷一怔,兀自陷入了沉思。
…
宝春正泡在浴桶里,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漫过了她凝脂的肩头,不知今日的水太烫了还是怎么,她的心突突突跳的厉害。
临出发前,年母偷偷往她装行李的匣子里塞了包东西,到了这边拆开一看,才发现是林润之给她写的情书。
二十多封信用麻绳捆在一起有了一定的厚度,四季不断,全是他的心意。
宝春换了衣服出来,靠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随手取了一封读了起来。
中规中矩的笔锋,不凌厉磅礴,却足够真诚,每次看到那些信宝春都忍不住阵阵愧疚。她缓缓读出了声,试图沉浸其中,让自己被那些漂亮的句子打动。
可不知怎么就走神了,脑子里闪过了那人的脸。
他瘦了好多……
在宴席上为了不被发现,她不敢多做停留,然而只那一眼,就感觉他更加内敛了,像平静的湖面下潜藏的暗涌,忍不住引人探寻。
婢女端着托盘进来了,拉回了她的神志,后知后觉自己又在想他了。
西南潮热,一到夏日蛇虫鼠蚁到处乱窜,小罐子里装着驱虫的碎屑。宝春嗅出了里面混着熟艾、干姜、甘草……还有一味芒硝。
四爷对芒硝过敏,沾上一点点浑身就起疹子,十多日都好不了。
又在瞎操心了,早已桥归桥路归路,他怎么样都和她没关系了。
宝春躺在榻上自我催眠,甚至在头发上插上了林润之送她的桃花簪做心理暗示,蛮有效果的,有效果到才一炷香的功夫,她就换了外衫,溜进了四爷住的院落。
院子里没守着的人,全去前面凑热闹了,这个时辰四爷一般在书房看书,不会回来太早,苏培盛一般随侍在侧。
屋子里气息熟悉,是他衣衫上的草木味儿,想不到这么久,他还保留着这种习惯。
细细地收拾好了芒硝碎屑,她揣进怀里,忍住了没帮他收拾凌乱的台案。
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宝春心跳漏了半拍,床是实心的,只得躲进了装衣服的橱子里。
透过柜子的缝隙看过去,胤禛像是渴了,走进来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开始脱衣服,宝春下意识避开了目光,又不自觉瞧了过去。
他修长的指解开了外褂、外袍、中衣……结实的身子完全露了出来,背部的线条随着他的动作牵引着,流畅有力,比以前壮了不少。
宝春还在看呢,突然发现他走了过来,像是要取里面的衣衫。
眼瞧着他的手触上了柜门把手,木头缝隙越拉越大……宝春心都揪了起来,死死咬住了唇,脑子里过了许多种被发现的后果。
“爷,年大人请您再过去一趟。”苏培盛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
四爷推门出去了,屋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宝春紧绷着的背松了下来,抹了把头上渗出的汗,苦笑了下,悄悄推门出去了。
天已经完全黑透,院子里没燃烛火,只剩空中的月光影影绰绰,不至于完全看不见,却也模糊。
她跑回去匆忙,丝毫没留意桂花树后,四爷就站在那儿,静静看向她离去的背影。
进了屋他四顾一圈,不见少什么,柜子有开合的痕迹,拉开一看,一摞摞衣物下躺着一根木
质的桃花簪。
四爷弯腰捡了起来,蹙起了眉……
第38章 试探
次日一大清早, 年羹尧在外面敲的急促,把凌晨才睡着的宝春吵醒了。
她披着衣服下了床,开门前犹豫了下, “哥你自己在外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