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镜垂眸看向她,相比南方的其他姑娘,她算不上娇小,且总有一股如藤花般的韧劲,每每生病时又格外倔强。
他不知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婉姨说马上会下雨或是下雪,北方以往也这么早下雪?”
姜时镜敛下眸内的神色,淡淡道:“过了节气后会落雪星子,你想看大雪,要等到十二月彻底降温。”
桑枝眨了眨眼:“这样呀。”
他望向越压越低的云层:“大抵是暴雨。”顿了下,道,“晚膳会让人送到屋内,不用再去前厅用膳,免得打湿衣物,感染风寒。”
桑枝点头:“好。”
姜时镜直起身,桃花眼微弯:“绯色很适合你。”
桑枝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的衣物,是前些天婉姨做的那三套衣服中的其中一套,改好尺寸后便挂在屋内的衣柜里,今日正巧降温,她挑了一套厚实的穿。
“是不是很好看?”她原地转了一圈,裙摆扬起扫到姜时镜的衣摆,“婉姨亲手做的,比成衣铺子里的还要精致。”
姜时镜:“她已很少再亲自动手做衣,距离我上一次收到她亲手做的衣物,是十年前,便是连我爹都不配得到。”
他轻笑着,眼内盛着点点微光:“她真的很喜欢你。”
桑枝摩挲着袖子上精美的刺绣,由衷道:“我也喜欢她。”眉眼弯弯,露出虎牙,“若是能结拜做姐妹就更好了。”
姜时镜:“…………”
“你想做我小姨?”
桑枝当真考虑了片刻:“你先唤一声让我听听。”
姜时镜伸手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顶,慢条斯理道:“等天亮再幻想。”
她捂住头顶,困惑道:“为什么?”
姜时镜:“白日做梦。”
桑枝:“…………”
豆大的雨珠碾压式地从云层中倾倒而下,积压了许久的狂风卷着暴雨似带着倒刺的藤条抽打在屋檐上,水流张牙舞爪地从窗户爬落。
娇嫩的花苞还未盛开便被无情击打,顺着雨水碾入泥土中,让本就光秃的树干更显凄凉。
桑枝用好晚膳后,坐在软塌上看云母新买的话本子,屋内只燃着一盏烛火,窗外的雨声如安眠曲般轻轻地敲打在她的耳畔。
没一会儿,手里的话本缓缓滑落,斜靠在软榻上的少女不知何时已进入梦乡。
世界颠倒,色彩灰暗,迷雾的背后是无数浮动的影子,在灰蒙蒙的雾里穿梭。
桑枝疑惑地踏出一步,却见眼前的画面猝然颠倒,脚下的天空与头上的土地再度转换。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扭曲,如同一面镜子出现裂纹后一处处的破碎,浓重的迷雾笼罩下,她仿佛听见谁在唤自己的名字,一声大过一声。
直到一块破碎的镜面映入眼帘,里面像连环画般播放着不同的场景和画面,有时是大院,有时是街道,更有时是皇宫。
桑枝越瞧越心惊,镜面彻底破碎消失前,她看到一个少女手脚皆被铁链锁着,禁锢在深宫内,从始至终她都未看清少女的脸,只能依稀从姿态和行礼的规范中辨认像是大家闺秀。
所有碎片皆消散后,世界陷入混沌,黑暗中出现了无数的漩涡扭曲,让她眩晕不已。
遥远的某处有人一直在不断地呼唤她的名字。
原本漆黑的世界蓦然被劈开,割裂成两半,最中间出现了一条满是光亮的路,尽头则是一扇白色的门,门后隐隐约约透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以及五光十色的高楼。
她忽略那道呼唤声,不由自主地踏上光路,一步步接近白门,直到手握住门框,想要踏进另一个世界时,声嘶力竭的求救声猛地震碎了一切东西。
她蓦然回头,却见原本碎掉的残破镜面不知何时复原,铁链锁着的少女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地上满是鲜血,少女失去了反抗和逃跑的条件。
镜面里的少女总是低着头,浑身散发着死气,却让她觉得无比熟悉,她往前走了两步,再眨眼,世界再度陷入黑暗。
呼唤声逐渐响彻耳畔,她想捂住耳朵,挣扎下眼睛被刺眼的光亮笼罩。
光亮消失后,她缓慢地睁开眼,视线内是昏黄的烛光,窗外的暴雨仍然在下,一切都分外熟悉。
“醒了?”少年的声音内满是担忧。
桑枝呆呆地转了脑袋,才瞧见姜时镜不知何时坐在软塌的边角上,桃花眼内还有未消失的焦急。
“我做了一个……”她歪了歪脑袋,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离谱的梦境。
姜时镜道:“噩梦?”
虽然清醒后梦境的记忆变得模糊,但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有人在梦里跟我求救,让我帮帮她,她甚至……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取出帕子递给她:“是梦魇,嘴里一直在呢喃什么东西,我喊了许久才喊醒你。”
桑枝接过帕子,将额上冒出来的汗珠擦掉,道:“那道声音是你呀,我还想着谁那么烦人,不停地唤我,喊魂似的。”
姜时镜:“…………”
沉默声震耳欲聋。
“我在你床边挂了安眠的香囊,往后别睡在软榻上。”
桑枝还在回忆梦境中的细节,她平常很少会做梦,更从未做过这般真实的梦境,皇宫的一切景物都像真的一般。
少女的求救声至今还盘旋在她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