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衍刚好将这一幕纳入眼底。
卫子衍:“……”
她伤心了?
不至于此。
叶棠这样的女子,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唯利是图,贪图富贵,她岂会轻易伤心?
再者,卫子衍自是笃定,叶棠看上的,只有他的身份。
叶棠一离开,卫子衍拂袖落座,连饮了两盏降火茶。
长安:“……”
钟北:“……”
不知是不是他二人的错觉,一惯高深不可测的世子爷,一旦与表小姐相处,总会无意中流露出几分罕见的少年气。世子爷早熟,幼时起就过于沉稳,不成想到了弱冠之年,会轻易情绪波动。
不多时,一小厮从小径迈入海棠洞门,躬身行至亭台,立于亭台外,恭敬说道:“世子爷,宣平侯府的小公子来了,在碧落院那边呢。”
宣平侯府的小公子,是卫子衍的亲外甥。
大长公主嫁入永宁伯府后,生育了一儿一女。长女便嫁去了宣平侯府,但因着难产血崩,早就香消玉殒,留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便就是赵小公子,赵云景。
卫子衍在意的人没几个,小外甥便是其中之一。
闻言,卫子衍当即从石杌上起身,亲自去碧落院将小东西接过来。
卫子衍对大长公主的芥蒂太深,其中一桩事,便就是他长姐的死。五年前,卫家大小姐难产血崩之际,大长公主不曾露脸,没有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反而将一切心思都放在霍家。
卫大小姐的死,是卫子衍心中的一道疤。
一道不能被人提及的伤疤。
碧落院。
卫子衍过来时,被婢女告知:“世子爷,小公子方才睡下了。殿下让人莫要吵扰了他。”
小孩子家家,自是觉多。
赵云景才五岁不到,因着是难产儿,自幼体弱多病。不过,五年前卫子衍差点持剑杀去宣平侯府,赵家这些年还算老实本分,将这个孩子养得极好,半点不敢马虎。
卫子衍颔首:“嗯,我知道了,母亲她人呢?”
婢女不敢隐瞒,只好如实说:“殿下正与霍少将军谈话,奴婢这就去通报。”
婢女一言至此,卫子衍抬手制止了:“不必。”
他眼底有一片化不开的阴郁。
原本,卫子衍是个足够隐忍之人,今日不知怎么了,竟不允许婢女通报,他兀自走向正堂的方向。
卫子衍就立在廊庑下,并没有进屋,透过菱花窗,他看见大长公主与霍晏礼面对面站着,一副母子慈孝的画面。
这时,大长公主递上一块麒麟玉佩,神情哀叹:“这是你父亲当年赠予我的东西,现在,我将它还给你。这是一块宝玉,据说是高僧开光,可保你平安顺遂,你戴在身上,就莫要取下了。”
大长公主一直待霍晏礼极好,霍晏礼自是不会拒绝,何况,这玉佩本就是他父亲的贴身之物。
“多谢表姑。”
大长公主看着面前兰芝玉树的霍晏礼,已彻底长大成人,眸中含笑。
又寒暄了几句,霍晏礼这便离开。
这厢,卫子衍一个侧身,迅速躲在了栏柱后方,并没有让霍晏礼察觉到。不多时,他就听见正堂内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卫子衍走出栏柱,就见大长公主正捂唇痛哭,神情颇为难受。
文君搀扶着身子不稳的大长公主,立刻安抚:“殿下,这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您也该放下了。”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霍晏礼像极了那人的容貌,她看着如今的霍晏礼,就像是见到了曾经的表哥。
“放下?谈何容易?我放不下!表哥为了我终身未娶,我却只能给他一个孩子,可怜母子还不能相认!”
文君也是一脸哀色。
大长公主与霍长卿自幼青梅竹马,年少定情,双向奔赴,可那又如何?
圣旨一下,她只能嫁入卫家。
她这个公主,也只是帝王权衡朝堂的一颗棋子。
棋子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听到这里,卫子衍忽然转身离去,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果真如此……
一切如他所料。
卫子衍面色如常,直到走出碧落院没几步,一拳头砸在了一株百年的榆钱树干上。
树干晃动,枝叶繁落,如血残阳将卫子衍整个人笼罩,他眼底一片血雨腥风。
但这一阵血雨腥风,尚未掀起大浪,就已被他亲自浇灭。
长安震惊:“世子爷,您的手背……”流血了。
卫子衍抬手一挥:“无事。”
他这又继续款步走在甬道上,头也未回。
卫子衍的思绪回到数年前,他尚且年幼,一次给母亲请安时,见母亲大清早便已是伶仃大醉,她像就一个没有心的酒鬼,说着世间最无情的话。
“你与你长姐加起来,也不如慎之。”
慎之,是霍晏礼的字。母亲视他如命。而长姐与他,不过就是母亲嫁入卫家之后,完成的生儿育女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