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惊魂未定, 掀开被褥一看, 灯火之下, 一滩血渍颇为刺目,比生产那日还要惨烈。
“哎呀!姨娘呐!这都过去半个月了,怎的还大出血!”婆子当即去取干净被褥。
叶崇山信奉气运一说, 每次出门谈买卖, 都会焚香拜神。女子月子里的污血是不吉之物,先夫人也是死于难产, 故此, 叶崇山对这种事最是避讳。柳氏也就一直不允许下人将她产后大出血的事说出去。
“熏艾,继续熏!”艾可止血固本,柳氏嗓音虚弱的吩咐。
她倚靠着大迎枕,四目放空, 很快就让自己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所有知情人都不在世上, 夫人的尸骸也早就化作白骨,便是大小姐再怎么精明能干,也绝对查不出什么。
柳氏一想到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情绪终于好转。
她已经生下了老爷唯一的儿子,只要熬到出月子,再熬到抬成平妻,她就定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那丫头还有多久回到府上?”柳氏问道。
婆子一边忙活,一边回禀:“不出两日,大小姐就会抵达叶府了。”
柳氏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被褥,咬牙切齿。
这些年,她被一个小丫头折腾的心力交瘁。
叶棠,还真是打不死的蟑螂!
这七年起来,柳氏没少出幺蛾子,甚至起了歹毒心思,设计让曹屠见到叶棠的美貌,再一步步利用曹屠的手,折辱叶棠。她已经给叶棠设计了一个凄惨万分的下场,殊不知,便是曹屠那尊罗刹,也没能将叶棠囚住!
柳氏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老血,吐又吐不出来。
她有时甚至怀疑,夫人尚未离去,就藏在了叶府的某个角落,总在关键时候庇佑那对姐妹。
每每思及此,柳氏只觉得浑身冰寒。
但叶家这座金窟窿,她怎么都不会舍得离开的!
柳氏眸色狠厉,自言自语:“叶娴就是个病秧子,不足为惧,如今年纪也小,几年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偏就是叶棠太难对付!这次又请了永宁伯府的人当靠山,明摆着是回来示威的!且看老爷会如何对待她。”
叶棠这次伤了曹屠,算是捅了大篓子,事发之后,叶家不少商号都被曹家压制。
叶崇山因此事,第一次大骂了叶棠是个败家玩意儿。
叶棠也果断,毫不拖泥带水,更不指望天上掉下守护神。发现叶崇山不欲护着她,连夜带着妹妹逃去了京都避难。
柳氏原以为,终于赶走了惹人厌的姐妹倆。
不成想,这次,叶棠搬回了靠山!
婆子换下染血的被褥时,一阵心惊肉跳。这都快盛暑了,姨娘还需得盖棉被,再看这血渍,当真是好一大摊……
婆子不敢多言,只能在一旁伺候着。
染血的被褥送去外面,守门的总角丫鬟一眼就瞥见了,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小丫鬟独自一人去了后院,放出了大小姐原先饲养的信鸽……
翌日晌午,晓青城接到信鸽时,薄唇溢出一抹阴损笑意。
叶棠瞧他手中信鸽十分眼熟,头顶一撮羽毛也涂上了艳红色,这个标志是她当初命人给每只信鸽都涂上的。
“青城,可是叶家有什么消息?”
晓青城转过身时,脸上的阴损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年轻男子独有的阳光俊朗,他咧嘴一笑:“大小姐,我们的人送了消息过来,柳姨娘大出血了。”
晓青城没有故意藏着掖着,这句话让在场几人都听见了。
“我们”的人……
卫子衍单手摇着折扇,一眼没有多看叶棠。
那叶家的柳姨娘,想必就是叶棠的对手。
后宅夺权,内里的阴私都是一般无二。没甚么特别之处。
不过,他倒是猜对了晓青城的为人。
此子……
藏得很深。
叶棠面上笑意浅淡:“我知道了。青城,这阵子有劳你了,若是没有你,我当真不敢想象会如何凌乱。”
她的确痛恨柳氏,但她不希望柳氏死于血崩,大概是自己母亲便是这个死法,叶棠很不喜“血崩”二字。即便柳氏要死,也得死在她手里。
晓青城一手挠着后脑勺,笑意俊雅又憨厚,仿佛是被意中人夸赞过后,心甘情愿为意中人赴汤蹈火的毛头小伙。
“大小姐,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叶棠嫣然一笑。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之间似千丝万缕。
卫子衍摇动折扇的动作,微不可见的快了几分。自然了,他自是不可能肉眼看见叶棠与晓青城之间的眼神缠/绵。
但即便肉眼不可见,他也能感知到。
卫子衍望着车窗外的旷野,将叶棠的心思拿捏的一清二楚。
她这是驭人之术。
不过,这对主仆二人,到底是谁更技高一筹,还有待考究。
卫子衍已深知,叶棠不是简单的女子,而那个叫什么“倾城”的男子,也不是什么心思纯良之人,顶着一张扮猪吃老虎的脸,其实是试图吃上天鹅肉……
卫子衍很快收敛心神,他意识到一桩事——
这只天鹅,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