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只要她放一把火,把所有的东西都烧成灰,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姜窈这个人了。
筹谋了一整日,她有些乏了,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膝盖上的疼痛因为药油的深入减轻了许多,她逐渐睡得沉了。
腿疼是她的老毛病了,虞妃小产那次,先帝不悦,她为了谢罪,跪了大半日,落下了腿疼的毛病。
后来查明真相,先帝愧疚,去她宫里看她的时候,也是这般给她揉膝盖。
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也分不清现在和过往了,含含糊糊唤了一声“陛下”。
裴涉一怔,她从不会这样唤他。
这一声“陛下”,显然是指他死去的兄长。
在她膝盖上揉药油的那只手停下,捏紧了她的小腿。
嫂嫂记性还真是不好,怎么到现在还是会叫错人。
姜窈半夜醒来,正被裴涉抱在怀里。
方才梦境里的东西混乱,或许是因为要离开这里了,她梦到了许多事,有大婚时的景象,有这些年在深宫里的辛酸,还有这些时日被囚禁在猗兰殿的绝望。
裴涉低声唤她:“嫂嫂。”
这一声“嫂嫂”叫了太多年,很久以前,他在深夜里握着她的赤色肚兜,放纵自己的欲望时也是这般自言自语地叫她“嫂嫂”。
姜窈腰上那只大手又开始不安分地摩挲,她伸手挡了挡。
他那一声轻唤将她从梦境中扯出来,让她彻底清醒。
她一脸无辜,并不知道自己睡梦中喊错了人。
夏夜天热,身后的人拢着她,她后背上渗了些细汗,衣裳黏在身上。
纱帐一颤,帐中人影翻覆,姜窈瘦弱身影被人压住。
他耐着性子,开始时不说什么,等她喘息连连,脸色红透时,才附在她耳边道:“嫂嫂记清楚些,别再叫错了。”
如此还不罢休,偏偏要让她点头应是,才肯放过她。
她犹如一叶浮萍,只能跟着潮水飘荡,连话也说不出整句的。
唇瓣一开,口中还未说出一个字,迤逦声音先自喉间涌出。
她想点个头糊弄过去,裴涉却捏着她下颌,强逼她抬起头,“嫂嫂看清楚了么?我是谁?”
“二,二郎,呜——”她五指忽然并拢,紧紧揪住软枕。
裴涉仍不罢休,逼问她:“还敢叫错吗?”
姜窈眼里泪珠子都被他逼得一颗颗往下掉,喘了一会儿,才道:“不,不会了。”
她今夜比往日温顺许多,因为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了。
但裴涉并未因为她的顺从多怜惜她几分,她求了他好几回,他才假意放过她,抱她去净室沐浴清洗。
进了汤池,一面铜鉴正对着池水,水中景象全然映照在镜中。
裴涉掐着她腰肢,带着她转向铜鉴,“嫂嫂,多看几眼,才记得清楚。”
温热池水不断溅出来,水花打在铜鉴上。
光华镜面上慢慢起了一层白雾,两人的身影终于被模糊。
一只大手擦去镜上水雾,森冷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记住了吗?嫂嫂。”
姜窈双手无力地撑在铜鉴上,婉转哭声里杂了一声回应:“记住了。”
她甚至没再追究他又一次骗了她,反正这种伎俩他用了太多次,她早就司空见惯。
哪一次不是假意放过她,不过是给她一点缓神的机会,让她喘息片刻罢了。
只要再忍一忍,来日逃出他的掌控,就再也不必忍受这种折磨了。
池水里,床榻上,一片狼藉,宫娥进来撤换了被褥。
姜窈再度躺在榻上,身子疲累至极,却再也无法入睡。
裴涉就是个疯子,她睡梦中无心的一句轻唤都能惹得他发怒,和他躺在一起,同床共枕,只会觉得浑身冷汗涔涔。
她醒也不是,睡也不是,靠着逃出去的那点希望,苦苦熬着,等到他起身离去,她才睡着。
——
七月初一,云销雨霁。
姜窈如愿迁至行宫度夏。
不似去岁秋狝时人多,这时节行宫里人烟稀少。
青泥收拾好了床榻,姜窈坐在书案前,摆弄裴涉送给她的那只袖弩。
裴涉给她的那些金银珠翠,她通通没带,只有这只袖弩,她想拿来防身用。
今日就要走了。
长嫂和侄儿在灵州,岑晏和表妹已经远赴他乡,长安城也没什么牵挂了。皇宫里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年幼的孩子。
她对不住这个孩子,他还不满一岁,母亲就要撇下他,他长大后,连母亲的样貌都只能从画像上得知。
可她没得选,她不能留在宫里,永远被困在金丝笼中,做他豢养的雀儿。
连着晴了两日,天气又开始燥热。
姜窈开了窗,凉风透入,水色月光倾泻。
她一夜未眠,等到更深人静时,端起烛台,逐一点燃了帐幔,垂帷,贵妃榻上的锦被圆枕。
火光升起,迅速地侵蚀着殿内的一切。
但这还不够。
她推倒了殿内所有的烛台,蜡油上浮着火苗,大火很快就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杏眸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刻骨的恨意在此刻终于消弭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