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至苦,他更是看过了当中太多太多的苦难。
“子禾,你受了我一身学识,为师只望你他日能将它用到该当之地。”
“先生,弟子应当怎么做?”
“你既已听到了民声哀苦,便自当躬身效力解他们于水火之中。”
那一年,他弃了一身的撷花之礼,离开了京城高地受书来到了临安,只一身布衣绾巾站在了临安的高堂之上望着那上面的高悬明镜。
那明镜却是悬得太高。
那明镜终是悲悬。
时移境转,祁青鹤一身朱衣高冠长身立于堂前明镜之下,只在看罢了那一纸血书之后合书下缓缓地闭上了一双眸子。
那眸中已盛满是悲悯哀色。
“锵——”
正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非常突兀的刀鞘出抽出的声音响起,在这一个沉寂的高堂之中。
“你这贱妇!”沈中纪一手拔出了侍从的佩刀,怒红着目冲了过来,“杀了我六哥,还在这公堂之上妖言惑众毁他生誉!我今日定要杀了你为我六哥报仇!!”
事情一桩又一桩的变化,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眼见着那白刃挥了下来。
“——!!”
逼杀之下,仲藻雪本能的想要避开,只是身上挂着的那一层层铁链太过沉重,拖得她难以闪躲。当下便是踉了一步,抬头眼见着那一刀当头劈了下来,却也没有再躲了。
只是望着眼前的人。
见他腥目暴怒。
满面狼戾,好似个地狱爬出来的魔怪,丑陋而又尽显扭曲怪张,望着甚然可怖。
冲堂的刀风激起了她的发。
只是望着眼前的刀。
那一双原是已经麻木的眸一点点的有了焦距,又一点点的扩张,里面满是惊愕,满是怔然。只僵在了原地看着自刀光下冲过来的人一把拉过了自己将自己抱了一个满怀。
“哗啦——”
是一道破开的血痕自背后绽出,直溅起了一片的血花。
——满堂震然!
“……祁,祁大人?!”
“御史大人!”
“王爷!王爷息怒!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啊!”
高堂之上一时间乱作了一团,王亲当众砍杀了一朝的三品御史,又哪里还有几个人敢第一时间上去,只在那一手落下时惊惶的起了身贴在了案椅小角,惊骇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景象。
只待回过神来的时,郎林留下来看顾的那一位副将脸色大变的冲了过去拦着,有武将在场夺去了刀刃,刘能才脸色苍白的敢上去劝声。
单正阳仓惶失措的冲去了门外喊叫大夫。
“大夫!大夫!快来人!快来人啊!”
是满堂乱作了一团。
僵在原地的仲藻雪神色愕然的说不出话来,“你——”
下意识的想要侧过头望他。
但那一双抱着自己的手却勒得十分的用力,紧紧的好似要将她揉入进自己的骨髓之中一样,只张着双臂将她护在了怀中。
不得动弹的仲藻雪只得怔怔的跪坐在了地上任由他紧紧的抱着自己。
睁目间,看着那一把沾血的刀被人夺去,咣当一声的掉落在了地上。
“……藻雪。”
混乱一片的高堂之中,隐约的好似听到了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像是梦境。
像是幻觉。
如果不是那一双臂膀勒得她太过于用力的话。
“……”
无数的声音撞入了耳中。
叫喊声,脚步声,兵器碰撞的声音,椅子带倒的声音,案桌掀落的声音。混乱的,不堪的,一如这人世间的惯有的嘈杂,带有着混沌不清的感觉。
那声音撞入了耳中,但脑海中却是浮现着这世间万千的水月镜花。
有那一夜他执灯伏案通宵的翻阅着黄卷。
有那一夜她形容疯狂乖张挑衅。
有那一日的灯光通照。
有那一日的长风难眠。
星子已坠入了海中,是晦暗的一夜里,他一个人立在了死牢的外墙之地,站在了那里望着蜷缩在牢狱中的她,看着她脸色苍白,蹙眉不止。
那一夜里,他突然想起了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主动的抱过她一次。
而之所以在那一夜里,他会突然的觉察到这一件事情。
因为——
在那一夜,他发现了自己是那么的想要伸手抱一抱她。
想要将她拥入进怀中。
“……”
万千的声音交织着撞入了耳边,混杂着无数的惊恐、混乱、不安、无措。只这一刻,他的心却是彻底的沉静了下来。
安然的。
轻缓的。
平和的。
那一声又一声的跳动,好似再也没有那么的冷了。
他向来凉薄。
他向来寡情。
他满腹诗书才华却总是贫瘠的挤不出来一句贴心暖心的话。
“藻雪……”
她原来这般的娇小。
只堪堪他张开了手臂就能轻易的禁锢在了怀中。
她原来这般的纤瘦。
抱在怀里好似剩了一堆骨头,羸弱的不经一握。
想要说些什么。
在重新回到临安的时候,在重新见到她的时候。
祁青鹤伸手紧紧的抱着他,手臂有不自觉的用力,勒得她甚至觉得有些生疼。背上的那一道刀伤有血不断的往外冒着,血涌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