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背往身后,气沉丹田吼了一句:“哟!这不是司家那小子嘛!”
一秒。
两秒。
三秒。
“司洛林!”郗雾垂梦中惊坐起,眼睛还惺忪着,但是精神已经清醒。
她扭头,揉了揉眼睛,阳光一时有些刺眼,看向站在床边,手上悠闲捻着串墨翠佛珠的臧曜。
他眼睛眯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捻着佛珠,精神矍铄的波浪银丝被阳光笼罩着,细纹被面部表情牵动着,此刻一脸鄙视地觑着郗雾。
真是一把老脸都丢光了。
臧曜重重地摇了摇脑袋。
郗雾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师父又皮痒,当徒弟的要学会包容。
她一边扒拉着自己的长发,一边整理着印着玲娜贝儿的粉色睡衣。
这睡衣还是郗文容买的呢,从小郗文容就给她买粉色系的各种睡衣,其实这不在郗雾的审美上,但是从小穿习惯了,郗文容也买习惯了,不涉及美术方面的东西,她一向活得粗糙,也不大在意这些生活小细节,就一直习惯性穿着。
直到这时,发现要穿着这身去见司洛林了,才后知后觉觉得这卡哇伊的睡衣让人有些脸红。
他会不会觉得她有点幼稚?
哇!她以前都不在意这些的!
完了完了,她是不是陷进去了?
她对司洛林的喜欢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吗?
“师父,快用你艺术家的美丽眼神儿看看,我现在漂亮吗?”她夸了老头儿一顿彩虹屁,拧着小心思希望老头儿也夸她一句。
但是臧曜才不买账,埋汰她一句“抽象得像毕加索的现代主义,为师恨不得给你现场重现蒙克的《呐喊》”。
郗雾气得手指颤抖,指着他:“你、你你你……”
“眼屎还沾在眼窝那。”
郗雾:“ !”
她踹走被子,光着脚丫子往卫生间冲去。
毛毛躁躁还混着早晨刚睡醒的惺忪的语气:“师父!快去帮我拦住司洛林!不要让他往这里来。”
臧曜靠着卫生间的门,看着急急忙忙刷牙洗脸的郗雾:“为师唬你的,司家那小子去华京参加物理竞赛了哪有空来啊?太好骗啦,笨丫头。”
郗雾的嘴巴里是满满的牙膏泡沫,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怒意自目起:“老头儿!!!你看我笑话!”
“砰!”卫生间的门被臧曜猛得甩上,隔一会儿调侃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雾丫头,不要一嘴白沫对着为师,为师的胃受不住。”
郗雾“哼”了一声,低头漱口。
“宝贝徒儿乖嘛,干嘛非盯着一个有心上人的男高中生呢?让我们徜徉在美术的宇宙里不好吗?再不济,反正都是男高中生,为师忍痛把我的乖孙提前许配给你……”
“我不要!”
“嘿!”小老头隔着门不爽了,“你还看不上我家乖孙了?我那外孙难道不多金帅气吗?难道不温文尔雅有风度吗?钢琴十级、成绩优异、情书也是从小到大收到手软的好不好,从小竞赛奖杯没少拿,这到底哪点亏待你……”
唰一声,郗雾把卫生间的门打开,和老头面对面对峙着。
“我不要。”她回,脸色倔强,眼神坚定。
“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徒弟……”说着说着,臧曜的手背到了身后,原本调侃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也慢慢淡下去。
屋外的麻雀好像苏醒了似的。
春意盎然,室内却静悄悄的。
“师父,对于我来说,虽然爱情没有美术重要,但遇不到那个心甘情愿的人,我就一辈子单着,一件事情选择将就,那么以后次次都会将就,任何东西我只要最好最中意的那个,我宁可放弃一样东西也不会退而求其次。”
这不叫恋爱脑,这叫性格。
她是个不愿意强迫别人的人,更是个不愿意强迫自己的人。
臧曜定定地看着她,随后,低了低头,无奈地摇头笑了声,喃喃自语了一句“怎么就和为师一个德行呢?”
“什么?”郗雾没听清。
臧曜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
“别委屈了自己。”
郗雾耸耸肩,指了指自己,笑了:“拜托老头,就我这渣女样,从小粉碎了多少小男生的芳心,能吃得了亏?”
臧曜揉了揉她的头:“行行行,换身衣服下来吃早饭,为师有事和你说。”
她听到那串墨翠的佛珠串在她耳边簌簌响,声音分外悦耳。
“哦。”
臧曜转身走到门口,想起什么来,猛得转身:“把拖鞋穿上哈,别老光着脚满屋子蹦跶,老了有你后悔的。”
郗雾才不听,但是踩上冰凉瓷砖时就后悔了,悻悻地回了卧室把拖鞋踢踏上。
一下楼,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老熟人。
嗯?闫松柏?
半秃顶的老头穿着简单整洁的棕色夹克,胡子拉碴的邋遢样子却仍旧掩不住扑面而来的松姿。
此刻和臧曜并排坐在一起,一个鹤骨松姿,一个雪胎梅骨。
这俩老头,坐一块儿都像在进行无声地较量,正襟危坐好像参加什么国际艺术节似的争奇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