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嗓音缓缓降落在她的头顶上方:“我对自己的童年没有太多好的印象, 大多数时候都是恐惧, 大概比你幸运一些的,是我的家人并不恨我,他们只是严厉,只是不懂怎么养孩子、只是工作很忙,所以只是不懂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我相处、只是精神和物质只能满足我后者, 所以我的性格便是现在这样, 孤僻、不合群、讨厌社交,以及……缺爱。”
闻言,埋头膝盖间的郗雾缓缓抬起了头, 看着他,司洛林就也看着她。
顿了顿, 他换了个姿势, 盘起腿坐到地上,她的对面。
“幸运的可能是……我遇到了你,你重塑了我的世界观,给了我生命的另一种可能, 于是,在那样的先天家庭缺陷下, 本来会成长为一个沉闷、无趣、没有独立意识的提线木偶的人, 得以创造了石头开花的奇迹。”
他朝他张开双臂:“雾九,每个人都有创造奇迹的可能, 只要还愿意改变,我无法昧着良心说我能理解你的过往,但能不能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毕竟环境变了对不对?毕竟有我在对不对?”
“你没有了。”她望着他,似是赌气一般地嘟囔了一嘴,“你已经是别的女人的老公了,渣男。”
经她这么一提醒,司洛林才似是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托起腮帮子,看着她:“哦,对哦,我已经不是你的了,我们现在是不正当的婚外情关系。”
她瞪了他一眼,然后把脸扭到一边,就不看他:“你昨晚把我弄疼了,流了好多血。”
司洛林挑眉:“缺乏练习不是很正常?毕竟你也拿了我一血。”
郗雾猛得扬手,一巴掌挥在他的肩上,痛得她手直打哆嗦,咬着唇,可怜巴巴得对手呼着气。
司洛林环着她腰把她横抱起来,然后放到了床上,郗雾身上的衣服所剩无几,一只手勾着他脖子,另一只手玩着他衬衣上的纽扣。
睡衣松垮,她一侧浑圆白皙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白色的灯光打在上面,像平白添了一丝高光。
“关于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了?”她看着他,有些泄气的问。
司洛林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答:“你知道的,和你不知道的。”
她手指拨着他胸前的纽扣,很久之后才慢慢回:“我一出生,就被告知患有遗传性精神病的可能。”
“我知道。”
郗雾苦笑一声,喉咙动了动:“我有一个糟糕的童年。”
“我知道。”
“一个糟糕的家庭。”
“我也知道。”
“还有满是暴力的学生时代。”
司洛林喉咙动了动,声音有些暗哑:“我知道。”
郗雾笑了:“你知道吗?所有人都说,脸这一块,我像极了母亲,可在性格这一块,我无限接近于父亲。”
“父女之间本该是天然亲近的关系,可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就好像注定了不被待见的命运。”她抬起手,抚了抚他的眉头,“司洛林,你说你有一个不被理解的童年,可是再怎么不被理解,听在我耳里,却明明是幸福的模样。”
司洛林喉咙动了下,没说话。
她望着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越来越苍白:“本来,我已经忘了,那些记忆很痛苦,痛苦到让我选择性失忆得忘掉了很多事情。”
“直到那次和谈颂正面交锋。”她看向司洛林,“她和我的关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对吧?”
司洛林没回,但表情却是默认了,于是郗雾苦笑一声,才又继续淡淡道:“因为她,那些被我选择性忘掉的一切,重新浮现在我的记忆里。”
“我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很多恶心又窒息的回忆。”
“你说你的童年不被理解,可你的家人至少不会不要你,我可不是。”
想到什么,她脸上浮现出讽刺无比的笑容,眼神不自觉带上防御与严丝合缝的痛恨。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失忆吗?”
郗雾顿了一下,笑了,“不对,应该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溺水吗?”
司洛林喉咙一痛。
说出来的刹那,似乎卸掉了什么身体的重担,只是那种糟糕又窒息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反而陷入了一种无所谓的情绪里。
“我从小就活在所有人的厌恶里,活在恐惧里、活在混乱里,我总是会想,为什么是我?这个世界上应该再没有人会比我讨厌这个世界了吧?所以……”
她却及时地刹住了嘴。
望着天花板,视线薄凉:“所以其实,我从未体验过一天当人的感觉。”
她视线微微一移,触到司洛林的瞬间,才稍稍有了些温度:“直到遇见你,遇见你们,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笑:“我活在这世上就是没有意义的,我就是讨厌我的人生,无比讨厌,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结束它,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为了别人的喜怒哀乐而多活一年、一月、一天、一秒。”
“我的人生难道不是我的吗?”
“而人总是要死的,而死了之后所有的功败垂成就会成为永恒的完成时、成为遗憾,这样的人生更没有意义,它一点也不完美,而我的人生输了无数次,我不想就这么永远输下去,我就希望我失败又落拓的人生至少有一点是完美的,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