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杏然推门进去,一眼对上长发女人的眼睛,对方正坐在许新泉旁边。
许新泉头发短很多,隐隐泛白,他站起来给许杏然拉座位,顺便介绍那位不比许杏然大几岁的女人:“这位是何阿姨,你想叫姐姐也行。”
要熟不熟的面庞坐满其余位置,伯父伯母早对不上名字。
许杏然跟着许新泉一圈叫完,终于能坐下吃饭。
“杏然在江城工作吗。”坐隔壁的大伯凑过来问她。
“嗯对。”许杏然点点头。
“不愧是我女儿吧,”许新泉探头插话,开朗地笑,“我就知道你能在那里找到自己的地盘,然后留下来的。”
许杏然扯唇:“想留都能留下来,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不一样,你跟别人才不一样,”许新泉用力摇头,帮她加满饮料,“爸爸知道你很努力,不论怎样都在继续向前走,那些混日子的没法跟你比。”
许杏然没应声,眼睛盯着碗沿,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当初,陈盈不同意休学,对导员打来询问的电话一律破口大骂。许杏然好像住在世界上唯一一座孤岛,呼救过后,得到的只有痛哭般的回音。
她走投无路,久违地联系许新泉帮忙。
或许太久没见,许新泉施予善心,又或许他如小时候那样根本不在乎这个家,电话里,许新泉言语温和,颇耐心地安慰许杏然。
他劝她放宽心,既然做下决定,那必定能走出新路,他永远赞同她的选择。
日子于争吵中度过,那位敌人却给她支来一把伞,暂时抵挡剑雨。
电话的这头,许杏然拒绝细思他的动机,只静静享受着偷来的半小时,与许新泉聊聊近况聊聊将来,把那些止不住的哭泣置之脑后。
同其他人相比,那是许新泉不在乎自己,放任她的生死与前程,随口定论。她该讨厌他的,可惜她打心底里做不到。
一餐饭里,许杏然始终埋着头,问了便答,不问就黏上嘴。
在餐馆楼下道别,许杏然等那些车尾灯融入街道才转身,从城市主街慢慢往回走,希望把泛上来的情绪一齐消化掉。
灯箱广告早也变成巨幅的红,光色相映,年节味道飘满城市上空。
航屿的年会是真的要开会,大大小小的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办公室才移步去酒店。陈之叙运气不够好,只抽到个三百元的红包,坐看旁边抱着电子产品激动的同事。
除夕当天,他驱车回家吃饭。
姚雨雁终于能抓着陈之叙说叨,从头到脚数落他,呛他态度有问题,偏要绕着自己家走。
“我态度有什么问题?这不回来的正好。”外套挂在门口,陈之叙把修复成一册的旧琴谱塞进姚雨雁怀里,上楼跟父亲打招呼。父亲陈岩天退休前在江大当教授,就职于校内的台湾研究学术机构,认识很多台湾学生,年轻时尤其擅长喝酒,聚餐必须要上白的。
父子俩都不是热络性格,露过脸,陈之叙不再打扰陈岩天擦他的宝贝茶具。
陈之叙往自己房间上去,姚雨雁仍旧紧随其后,嘴巴没停:“你是躲着我吧?”
“你想多了。”
姚雨雁追过来,跟他并肩:“那你是躲着人袁楚吧?”
“我躲她干什么。”陈之叙皱眉,转头回来。
“你有什么想法也跟我说啊,我这不是也想帮你——”
“我有女朋友。”陈之叙彻底转身站定。
姚雨雁唇角僵住,好半晌挤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她自认人脉广,认识的优秀女孩子也多,陈之叙的私生活她弄不清楚,但她介绍的绝不比他找的差。
陈之叙罚站几秒,居然敛下眉头,老实答话:“很久了,在研究所就认识了。”
“国内认识的?大学同学?”姚雨雁目瞪口呆,开始翻找记忆里的面孔。
“你不会知道的,”陈之叙还挺得意,“有机会把你介绍给她。”
那边,许杏然也跟陈盈碰上面,因为一年一度的年夜饭。
三人走在小区附近的菜市场,许杏然落后几步,两手挂满红的黑的塑料袋。陈盈的头发又去卷过了,发尾弧度尤其弯,她抱着方瑜音的手臂,正在卖青菜的摊点前称重。
付完款,老板提着袋子探手出来,许杏然赶紧上去接走。
“欸,这不是陈盈吗——”迎面过来的夫妇惊喜地凑过来。
许杏然弯下腰叫人,对方免不得要问她:“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啊,几岁啊。”
陈盈笑意满满:“研究生刚毕业。”
“这么厉害,”那位女士照着许杏然认真打量,“现在做什么的呀。”
“在江城当老师呢。”
许杏然觍着脸补话:“小学老师。”才说完,她就感觉自己被陈盈横了一眼。
“哦——小学老师啊,”对方兴致过于明显的减弱,连语气都不再捧着陈盈,“江城那边的小学我倒是不太了解了。”
陈盈把许杏然扯上来:“杏然在实验小学工作的,那边数一数二的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