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奕怀面色一脸凝重, 暗卫心有不解, 不过此事毕竟是陛下安排的, 暗卫不敢掉以轻心,低声问询:“敢问大人,陛下可在殿内?”
奕怀收回心底的种种揣测,点头颔首:“你且在此处候着,我先进去说一声。”
话毕,奕怀转身入殿。
殿内棱格花纹窗合拢,兽首鎏金香炉点着檀香,袅袅烟雾升腾而起,一室馥郁幽幽。
萧长霆手中捧着一卷兵书,正看得细致,倏然便听到珠玉帘轻微碰撞的声响。
“何事?”
他的声音沉沉,辨别不出喜怒。
奕怀不敢有所隐瞒,轻声回道:“陛下,前去江南的那人在殿外候着,不知陛下可要见他?”
若不是此人回来,萧长霆早就将曾经吩咐过的事情抛之脑后。
一想到当初谢琉霜冷漠冰霜的面容以及自己最后做出的那一个艰难决定,他不由紧紧攥住手中的书册,轻飘飘的纸页留下一道深深的指印。
长久寂静搅动着殿内流动的空气,窒息沉闷。
就在奕怀大气不敢多喘一下,以为萧长霆会叫那个暗卫进来的时候,终于,他开了口。
“不见。”
他的声线沉稳内敛,比雪山之巅呼啸而过的寒风还要冷彻三分。
既然萧长霆心中早有了断之意,奕怀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在心底暗暗企盼着,但愿陛下能够想开。
殊不知,当奕怀转身出门,身后的那道目光越过他的身影落到殿外。
直至殿门合拢,光线彻底黯淡,那道目光才渐渐寂灭。
……
船只航行的最后几日,仅是落过一阵瓢泼大雨,不过须臾,日光穿透云层流泻而下,流淌的这片水都像是印满无数璀璨碎金。
那个荷包被孟锦瑶收到箱笼的最底层,另外用一方木盒装着。
她并未和孟锦瑟对峙,先不说她们都是孟家人,若是贸然在这里惹出事端来,还不是在陆修齐面前丢人。
除此以外,陆修齐日日同孟锦瑟缠绵床榻,颠鸾倒凤,显然孟锦瑟很得他的喜爱,要真的拆穿孟锦瑟的真面目,孟锦瑟多么会演戏,恐怕哭啼几声落几滴珍珠般的泪花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孟锦瑶在等,她需要等到一个契机,这个契机足够让她和陆修齐和离。
“今日你也要过去?”
温亭书手中捧着书卷,抬首望了一眼谢琉霜。
谢琉霜并未对温亭书隐瞒孟锦瑶的打算,在温亭书看来,这个世道对女子束缚更多一些,孟锦瑶能够做出这般决定,想来需要具备很强大的勇气。
“锦瑶这几日的身子好了一些,我过去同她说些话,也好仔细筹谋接下来要做什么。”谢琉霜将一些针线放到小竹筐中,嫣然笑道,“我看你的荷包有点陈旧,顺道做个新的荷包给你,你可想好要什么样的花样?”
温亭书不曾想过谢琉霜还记挂着给自己做个新荷包的事情,一时之间,心底漫上一股暖意,温柔的眉眼濯濯如春月柳,声音淙淙清澈如泉。
“我还以为窈窈快将夫君忘了,心里只有你那个好姐妹。”
温和的声音落在耳畔,带着点点戏谑的笑意,谢琉霜弯唇嗔道:“羡郎如今怎么连女子的醋都要吃?”
温亭书唇角噙笑,抬手轻轻点了点她娇俏的琼鼻,“你啊——”
他眼底盈满宠溺之色,声音朗润明晰:“上一回你赠我的是松柏花样,这一次不如就换成竹叶,可好?”
竹叶可比松柏好绣多了,谢琉霜何尝不知温亭书这是故意为之,想让自己轻松一些。
“眼下快到江城,还不知江城那儿是什么样的情况,这几日我听船上的人说起过江城的水患之灾,据说不少百姓的屋舍尽数被冲垮,流离失所,只得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谢琉霜话锋一转,算着时间再过半日就可到江城。
对于从他人口中得知如今江城的情况,她的心底带着点点不安,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温亭书看出她流露出来的种种不安,温声安慰她道:“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在。若是让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我才更不放心。”
这也是为何温亭书执意要让谢琉霜跟着自己一同离开。
“临行前,陛下说过赈济灾民的粮食和银两早早运送过去,届时等到了江城,还需面见江城的知府再行商榷。”
谢琉霜将这些一一记下,心底的惶惶不安也消散几分。
日薄西山,斜阳脉脉。
在最后一抹金色的光线消失的那一刻,船只终于停靠在江城的码头。
谢琉霜早早让清月、照眠二人收拾好行囊,和温亭书一同下船,刚踏上地面,意外发现码头的两侧站着许多官兵打扮的人,他们个个手中提着一盏灯,将这片阒静黑沉的码头照耀得亮如白昼。
谢琉霜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温亭书心底也升起一抹浓浓的疑惑。
直至两架华盖朱漆马车远远行来,须臾,停在众人面前。
一位蓄着胡子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他的身形削瘦,甫一看到温亭书等人,抬手作揖,行了一礼:“下官拜见温大人、陆大人。”
陆修齐这几日在船上吃饱喝足,再加上还有美人相伴,此刻精神气十足,不由多看一眼温亭书,好奇问道:“温兄,你是不是提前通知过这里的人啊?他们可真上道,我们一到就过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