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身狼狈,冷硬的面庞上布满道道浓重的灰痕。唇瓣因长时间置于火烤之下趋于干燥,轻轻一抿,压下复杂涌动的情绪。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过往那个即便是灭火结束,看到她也会第一时间露出笑容显得傻愣愣的男人,不见了。
荒唐的是,她对他的心疼,只增不减。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他明明不笑了,却不知为何更加惹人心疼。
余笙的鼻尖蓦地一酸。
她恍然意识到,刚刚她身处富丽堂皇的饭店,享受着空调吃着甜品还嫌弃无聊的时候,许白焰正拿着高压水枪,义无反顾地闯入难以前进的高热环境,直面灼热无情的火焰。
只要想到这一点,余笙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痛感短暂,随后的酸涩却密密麻麻地浸润深入到四肢,无法忽视。
委屈。
替他委屈。
这份委屈,常常令她心软。
……
“走吧。”
耳边,传来宋彧第二次的温声提醒。
把余笙一下子从即将溃散的理智边缘拉了回来。
肩膀被旁人突地撞了下,注意力不可避免的分散,让方才恍如魔怔般无法挪开的目光顺势移动,最终循着声音落在了身边关心发问的宋彧脸上。
为了防止她再被撞到,宋彧无比体贴地站在余笙身侧,替她挡去周边无序涌动的人群。
“怎么了?”
见女生尚在发懵,他朝她视线停留许久的方向瞧了眼,只瞧见了显眼的黄色警戒线。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值得滞留的事物。
余笙强压住心中涌上的情绪,声音有些闷:“没什么。”
睫毛不知不觉中沾了湿意,眨眼时落在下眼睑带起几分凉意。
她用力地抿着着唇,须臾,脚下扭转微动,复而响起的嗓音如同她离开的步伐,坚定中夹杂着事不关己的淡然,“很晚了,我们走吧。”
声音瓮瓮的,宋彧想。
远处,许白焰瞳孔蓦然一缩。
从他察觉到余笙离开的意图后,内心的负面情绪便开始不受控制地蓄积。
可他什么也没做,至少此时此地的他,也无法做什么。
女生瘦削的背影早就淹没在汹涌的人群中,许白焰心中没由来的一空。明明只是一秒钟没看到人,他就开始想余笙,想到她身边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和他完全不一样。
黄色警戒线划出了截然不同的两块区域,仿佛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虽无形,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们之间横亘着的距离。
许白焰低眸,无声动了动指尖,产生了一个十分执拗的想法——
企图用衣服擦干净手上的灰烬。
他擦得很用力,仓皇中透露出显而易见的着急。疲惫的身形轻晃,恰巧暴露于一缕灯光下,猝不及防呈现在视野中的,是身上脏乱不堪的灭火服。
擦拭的动作猛地停住。
脏乱不堪的双手摊在眼前,微乎其微地颤抖着。
男人眸光微暗,明白自己所作所为皆是徒劳后,蓦的发出一声嗤笑,笑声里溢满自嘲。
“队长!”
祝勇受曹副队的指令跑过来喊人,音调高昂:“厨房和管道都检查完了,没问题了。”
回答他的,是无声静默。
良久,许白焰偏头望了过来。
祝勇一怔。
不为别的,只因此刻男人的眼眶很红,红得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也清晰可见。
他被吓了一跳:“队长你……”
许白焰没再看他,嗓音很淡,透着一股哀默的凉意,低入尘埃:“没事,收队吧。”
话落,转身离开。
怎么回事?祝勇风中凌乱,一脸疑惑地跑了回去,悄声道:“队长有点不对劲啊。”
刘晋琛毫无头绪:“咋了?”
想起男人刚刚失魂落魄的模样,祝勇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啊,就感觉咱灭个火把队长的火也给灭了,蔫了吧嗒的。”
刚说完,脑袋被狠狠地敲了下。
年轻男孩吃痛地叫了一声,扭脸,曹锡正皱眉盯着他们几个,语气凶煞:“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队长就是累了!”
祝勇眨眨眼,语气天真:“是吗?”
曹锡眉峰一挑:“还说?再说回去先到操场跑几圈,我看你们精力充沛得很。”
“不不不,曹队你太客气了。”
身后的争论很吵,此起彼伏的。许白焰宛若没听到般,沉默寡言地站在消防车前。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余笙曾问过他一个问题。
“我上次早上上班,看到有消防车。我还以为哪里失火了,结果发现好像就是单纯晨跑。”
彼时,女生正坐在他怀里,扭头看过来的眼里透着疑惑,“你们不是出警也要开消防车吗?那么大一辆不麻烦吗?”
许白焰手虚揽在她的腰前,闻言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是入队时,高队教我们必须刻在脑海里的一个规定——”
“消防队员,人不离车。”
他的嗓音清冷而严肃,字正腔圆。
余笙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兀自点头:“原来如此。”
许白焰以为,这下她能安静到电视剧结束。谁成想不过几秒钟,她又不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