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前让人吩咐过,留了顶楼观灯最好的房间,东市附近的宣阳、常乐等坊都是达官贵胄聚居之所,皇帝未御极前的王府旧宅便在宣阳坊内,他对这些倒还算得上熟悉。
萧沁瓷对得意楼也不算太陌生,既然说了蜀菜做得好,她以前也不是没尝过这家酒楼的饭菜。她以手撑额看着窗外,慢慢找回了一点旧时景物。
长安的坊市整整齐齐规划清楚,数年都不曾有过变动,不仅晋阳王府的旧宅在宣阳坊,萧府旧宅也在。
但窗外灯楼林立,她望不了那么远。
无论是长安的宣阳坊,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都是她不能及的地方。
萧沁瓷把窗户关上了。
“怎么关了?”皇帝一怔。
“冷。”萧沁瓷抿了抿唇,这是她屡试不爽的借口。
皇帝信以为真,只是说萧沁瓷这怕冷的毛病是该好好治一治了。
得意楼的位置选的好,坐在楼上上接烟花,下瞰灯景,窗一关,便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一桌琳琅满目的蜀菜,席间照例备酒,暖热了才送上来的,皇帝今夜是带她出来游玩的,不欲让她饮酒,萧沁瓷却眼疾手快的提了酒壶细嗅。
“我听说他家的小寒山是长安一绝,便是这个么?”萧沁瓷好奇的问。
“是这个,”皇帝拿走她手中的酒壶,“朕怎么不知道你还听说了这个?”
萧沁瓷自然不会说是从前不晓事的时候偷偷喝过堂兄带回来的酒,听闻这酒极烈,有北疆风味,萧沁瓷什么也没尝出来,抿了半杯之后便昏昏沉沉睡了半日,脸颊通红,将伺候的下人吓得够呛,以为她是病了,后来才知是虚惊一场。
“陛下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萧沁瓷本也没准备喝,只是乍见了旧物,想闻闻还是不是记忆中的味道,“难道我事事都要向陛下禀明么?”
皇帝转了话题:“你想尝尝?”
萧沁瓷摇头:“这酒太烈,我不能喝。”这酒的味道在她记忆中已经被忘得干净了,方才的轻嗅也没能让她找回熟悉感觉。
况且她已打定主意不会再在皇帝面前饮酒,虽说她不至于喝得烂醉,但总归是与平日的言行有些差别,思绪相较平时也会变得迟钝,这酒还是少碰为妙。
皇帝原本就不想让她喝,听她这样一说却忍不住要问:“你怎知这酒太烈?也是听人说的吗?”
“……嗯。”萧沁瓷含糊应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他已能分辨萧沁瓷有时的言语表情是否出自真心:“唔……看来是尝过。”
“喝醉了?”皇帝一语中的。
萧沁瓷提筷的手一僵,瞄他一眼,没回话。
皇帝便笑起来,作势要给她斟酒:“喝醉了也无妨,反正都要一路回西苑,朕送你回去。”
萧沁瓷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道:“就是有您在,才更不能喝。”她淡淡道,“酒后糊涂,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就是不该了。”
第65章 争夺
楼外的喧嚣入户作了絮语, 他们都不曾真正醉过,借着酒意而起的妄为找到了绝佳的掩饰借口,他们已经迈过了那条线, 在那名为暧昧的情绪中谨慎观察彼此,想找到对方的弱点, 一击即中。
时间以萧沁瓷离宫为界限。
皇帝步步紧逼,萧沁瓷看似软绵绵的受了,不置一词,但她也没有退,她接受了皇帝的示好和吻,但在去方山这件事上有自己的坚持。
皇帝读不懂她。
他顺势收回手,原也不是真心要她喝,便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该不该, 阿瓷这样说, 是笃定自己喝醉了会对朕做什么吗?”
“朕不怕,”他笑了一笑, “朕也不会怪罪你。”
萧沁瓷:“……”
他将自己说得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分明萧沁瓷才更容易成为那个受害人。
“我能对陛下做什么?”萧沁瓷看炉上的茶煮沸了,起身为他斟了一盏热茶, “饮酒伤身, 还是喝茶好, 这茶水的味道同陛下颇为相配。”
茶汤煮得浓了, 里头加了生姜红枣橘皮, 味霸道得很,不是两人能喝惯的口味。萧沁瓷给皇帝倒了茶, 却只给自己盛了一盏白水。
皇帝见状将两人的杯盏调换,道:“这样才合适。”皇帝学着萧沁瓷之前的模样将菜都过到水中滤了一遍, 他也不嫌麻烦。
萧沁瓷摇摇头,道:“何苦这样为难自己。”蜀菜迎合的是萧沁瓷的喜好,但不是皇帝能接受的,正如他和萧沁瓷之间悬殊的地位与性情,既然不合适,何苦又要强求。
“朕不觉得是为难。”皇帝两个问题都答了。
萧沁瓷便不说话了。
……
里头撤了席,萧沁瓷捧着茶盏倚在窗前赏花灯。茶里头加了生姜红枣,喝上两杯便让身体渐渐热起来。不似皇帝,萧沁瓷反而喜欢这个味道,辛辣中带着甜味。
得意楼的酒水和茶叶都是北方来的,带着肃杀的风。
城楼上开始放灯,灯上以墨笔提了放灯人的心愿,灯如繁星,逐渐汇聚成海。
“想放灯吗?”皇帝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也同她一起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