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沁瓷同样克制着,装作游刃有余。
肃杀的风遇着软水也只能被绞得败下阵来,皇帝再无心去纠结怕不怕的事,那都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可做,闲下来的胡思乱想。
萧沁瓷最知道怎么治。
就是矫情。
她深深地叹,握紧了榻上的软枕,在动静激烈时没捞住,任由它滚落在地,早秋的天还没有那么凉,但榻上织锦早早换成了氍毹,萧沁瓷手指陷在细密的绒毛中,颇觉自己也不容易。
白日里操持家务也就罢了,晚上还要来操持未婚夫的细腻心事。倘若日后进了宫,还不知道得如何操劳辛苦。
念及此处便不由心慌慌。
偏生他还要问:“还冷么?”
萧沁瓷幽怨地看过去,眉如远山似蹙非蹙,云雾撩开之后见风月。
她被裹得严实,密不透风。
“冷——是不冷,”萧沁瓷拖长了语调,故意将颤都藏进话语里,嘴上却不肯服软,“这下是热得很了。”
……
前夜里做得太狠,翌日萧沁瓷起床时腿都是颤的,见了榻便发慌,见了窗也发慌。
见着萧瑜就更慌了。
萧瑜堵在她面前,半晌无言。
临走时只能扔下一句:“性子别太软。”
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徒留萧沁瓷红透了脸,还好萧瑜不曾耳聪目明到那地步,在男女之事上也不甚了解,不知道性子软不软和能不能占据主动完全是两回事。
夜里的镇定烟消云散,羞耻慢慢涌上来。萧沁瓷第不知道多少次告诫自己,多看圣人之言,清心寡欲也不是难事。
至少成亲之前不能再这样一撩拨就同他胡闹。女人的不幸都是从心疼男人开始的。
萧沁瓷打定了主意,果然不肯再放皇帝进来。
窗被她上了锁,敲击也得不到回应,萧沁瓷闲来无事时写了本《为夫十则》,从缝隙里递过去要皇帝全文背诵。
她轻言细语地说:“有些规矩,还是该早早地立起来。”
皇帝初时还左右推脱,就是不肯,萧沁瓷始终不松口,晾他几日,他果然便乖了,莫说是全文背诵,便是倒背如流也是肯的。
萧沁瓷把榻搬去窗下,听着皇帝背书,声音疏冷,竟还有心思点评萧沁瓷文笔,还能主动同她说其中有可以增减之处。
萧沁瓷便说让皇帝着手改一改,署他的名字,著书立说,再广为传诵,日后也能流芳千古。
果然,男人就是不能惯的。
这下子萧沁瓷便有底气下次在萧瑜面前说她性子可一点都不软。
萧沁瓷对皇帝的紧张与害怕嗤之以鼻,但真随着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自己竟也生了一点怕。分明是得偿所愿,临到头却也畏首畏尾起来。
索性皇帝规矩立得好,让她省了不少心力,就这样闹一通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就这样到了十月,天子封后是盛事,从宫外迎皇后入宫,非是民间的十里红妆所能比拟。册后前一日宫中女官便捧皇后的祎衣至萧府,这还是萧沁瓷第一次看到皇后礼衣。华美精致自不用多说,萧沁瓷更看重的是它代表与天子并肩的资格、凌于众人之上的地位和至高无上的权柄。
她从前只能仰望九重阙,今日过后便能登顶。
民间昏礼尚且礼仪繁多,遑论天家,正是因为辛苦,所以才能知道夫妻之间不仅结的是两姓之好,还有同心之情。
萧沁瓷原以为自己当夜定会难眠,但竟也睡得很好。
次日一早宫中正副使便携仪仗队浩浩荡荡至萧府,若是按着民间风俗,今日该由兄长引妹妹出阁,萧随瑛在中庭引了礼官进来,至风和院外恭奉册宝,萧沁瓷由女官服侍着往中庭听封,接受内官稽拜①。
随后才拜别兄长,登上乘舆,车出大门一路浩荡往太极宫去。
丹凤门大开,舆车自正街长驱直入,这是只有帝后才能享有的殊荣。含元殿前旌旗蔽日,彩辂仪仗熠熠生辉,百官分立两旁。
皇帝立在九重阙之上。
这是萧沁瓷一生中至关重要的时刻,也是开始。
太极宫庄严肃穆,层层重阶之上是她下半生的归宿。萧沁瓷一步一步往上去,尽头等着的是她的夫君。
皇帝朝她伸手。
他们一同站在这里,受百官朝拜,琉璃瓦反着天光,在萧沁瓷眼底映出一片明灿。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萧沁瓷任皇帝牵着自己的手,掌心一片温热。
她不会后悔的。
第112章 番外3
李赢能数清楚自己曾见过萧沁瓷的每一面, 在文宜馆,在宫宴上,还有……在紫宸殿。
他深夜被唤进宫, 今夜他去了三羊观,内侍先去了晋阳王府, 又跑遍了大半个长安才将人找到,只说平宗急诏,一问到底有什么事却说不清楚。
侍从不动声色地给那传话的内侍塞了包粗茶,内侍下车时便轻声提点,只道平宗下令时心情不是很爽利,似乎前头安平郡王进宫说了些什么。
他心中便有了些模糊想法,前些时日安平郡王在朝云坊吃酒,醉酒无状, 在宵禁后生事, 被金吾卫拿下。当值的卫兵不敢擅作主张,把人捆送到他跟前, 安平郡王酒还没醒,嚷着要把他放了,李赢淡淡瞥过, 面上波澜不惊, 只对着统领道兹事体大, 还是进宫去让平宗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