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主仆几个离开,乌雅氏已睡意全消,怔怔望着门口方向,目中彷徨不定。
侍女听荷上前给她披了件夹袄,“小主怎么了, 这样若有所失?”
只是没留下用膳而已,到底昨夜还是宿在永和宫了,何况万岁爷又盛宠安嫔——连宜嫔这样的美人都被截胡, 旁人又能如何?
乌雅氏迟疑道:“你说,万岁爷会否生我的气?”
听荷知道她还惦记着昨晚那段谈话,便劝道:“万岁爷不是不讲理的人, 自然明白您的苦衷, 您就别多心啦。”
乌雅氏扯了扯唇角,“是啊, 我也是不得已。”
她这样势单力薄,如何能与贵妃抗衡, 既如此,只能化敌为友,总比两败俱伤的好。
可万岁爷失望的,是她连跨出那步都没勇气吧。
*
景阳宫就在永和宫后头,仅一道夹壁之遥,故而皇帝来到时,玥容还在酣眠。
玄烨本不欲劳烦她,直接让梁九功去小厨房领膳完事,但是玥容觉浅,早已被脚步声惊醒——何况老康身上的威压多惊人啊,每每现身,都如疾风知劲草般,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玥容再不能装睡,只得打了个呵欠,佯装如梦初醒,“您怎么来了?”
玄烨瞧见她脸上酡红的晕痕,还有枕头压出的浅浅印记,跟被打了板子似的,不禁笑道:“朕来看看你睡相老不老实。”
玥容眉立,“哪来的登徒子,好不正经,女子闺房也容擅闯?”
她忽然戏瘾大发,玄烨却也十分配合,知趣的退到屏风后去。
等玥容再出来时,已换了家常衣衫,两颊还浅浅扑了点脂粉,掩饰方才窘态,她望见玄烨故作老成的模样,不禁扑哧一笑,“我当您走了呢,还等着呀!”
玄烨道:“朕哪能自己用膳,却叫你饿肚子,未免太不厚道。”
其实宫里头哪会缺口吃的,不过玄烨这样的举动,无疑给人种家常夫妻的错觉——这条龙撩起人来颇有一手,亏得玥容是个理智的,没被糖衣炮弹攻陷下去。
须臾两人规规矩矩入了座,自有仆役将餐点呈上来。玥容早上照例吃得十分清淡,油条豆浆烙饼,以前再加一笼蟹黄包子,因为蟹肉性寒,怕对孕妇不相宜,换成了虾仁海米馅的。
她一边喝豆浆——宫里的女人都爱美,这种类似糊糊状的东西大口吞咽略显不雅,玥容就想了个巧宗儿,用一种中空的茅草做成吸管,十分方便省力,比细竹筒强,还不吃妆。
她吞了口豆浆,笑盈盈地看着对面,“您昨夜歇在乌雅妹妹宫里,不妨留下用膳更好,省得两头跑倒费劲。”
看皇帝没怎么动筷子,想是嫌豆腥味重,就叫玉墨去盛碗鸡丝粥来,“不会是乌雅常在惹您生气了吧?”
玄烨哂道:“你这一天天倒打听得清楚。”
想说她窥探帝踪?玥容才不上当,“谁叫景阳宫的前门就对着永和宫后院,低头不见抬头见,臣妾想不听见都难。”
但乌雅氏的性子跟谁都吵不起来,来报的人只说瞧见皇帝脸上有些不高兴,但未知缘故。
到底还是有些八卦的,玥容好奇道:“因为什么?”
难道皇帝发现乌雅氏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纯良?但也不至于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佟贵妃那种脾气,换谁都想跳出火坑,况且贵妃没少拿乌雅氏扎筏子。
除非皇帝太偏爱他家表妹了。
玥容没听见应有的回答,只见皇帝眉毛皱起,嘴角两边坠下,淡淡道:“不关你事,用膳。”
拽什么拽,跟谁欠你八百万似的。玥容干脆放下筷子。
在玄烨看来这就是变相要挟,怎么,想饿坏肚子里的皇嗣么?
他瞪向玥容。
玥容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您对我也太凶了!”
玄烨:……
怎么又变成他的不是?他无非让她食不言寝不语而已。
再说,真凶的时候她可没看到——真见过也不会有胆子同他顶嘴了。
看对面仍一脸肃杀,玥容干脆离开座位,哒哒来到他身前,用指头抚平他眉心川字,又强自帮他挤出个微笑,“瞧瞧,这下是否好多了?”
玄烨:……当真蹬鼻子上脸。
但对着那副娇美面孔,到底发不出火来,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玥容又开始顺毛,“您该多笑笑,笑起来才好看呢。”
玄烨微哂,“朕是大男人,要好看作甚?”
玥容理直气壮,“为了让我心情好呀,我心情好了,生出来的孩子才会漂亮,李太医就是这么说的。”
什么江湖郎中,不过是些宽慰人的话。
玄烨本不欲理会,但见玥容又要上手,终是无奈地放弃抵抗,唇角挑起轻微弧度。
玥容方才笑眯眯地停手,“早这样不就完事了。”
又惬意地摸着肚腹,“好孩子,快点出来让你阿玛瞧瞧,到底多俊的容貌,可不能让额娘丢人呀!”
玄烨忍俊不禁,一时心有所感:换做玥容处在乌雅氏那般境地,她定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儿,必得争上一争,无论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