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一度以为尹徴今天来就是特意跟她说这句话的,未必是为了蹭饭,但是两天后,她就发现……他好像真是来蹭饭的。
大年初七是“人日”,前面六天分别是神创造鸡、狗、猪、羊、牛、马的日子,这六天不可以吃对应的动物,而到了第七天,人被创造出来——当然也不可以吃与人日对应的人!哪一天都不可以吃人!
人们在人日会喝蔬菜汤,吃煎饼或馓子这类面食,姜翘跟几位庖厨一起做好朝食,正招呼众人吃饭,敲门声就及时响起。
毫无疑问,又是尹徴。
这个春节他真的太喜欢往典膳内局跑了,偏偏他总带着礼物来,不白吃典膳内局的东西。
这一次他带了彩纸和少许金箔来,说要给大家做彩胜。
人日这天,人们会将丝帛、纸、金箔之类的物品剪成各种形状,或贴在窗上,或戴在头上,其中最为流行的就是“人胜”。
所谓“人胜”,就是一个双腿伸直、双手上举的人形剪纸,具有驱邪招魂的功能,人日戴人胜,图的就是个吉利。
尹徴连剪了好几个,然后用金箔剪了最好看的一个给姜翘。
他吃了姜翘做的那么多好吃的,当然要把最好的人胜给她啦!
姜翘叼着馓子,把金箔人胜戴在头上。
金箔脆弱,险些被她碰坏了。
很显然,这东西非常《爱莲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姜翘为了不浪费尹徴的好心,连走路都放慢了速度,以免她来去如风,把金箔弄破了。
尹徴却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一举一动都缓慢了起来,还疑惑地问道:“姜娘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第55章 【055】
人日过后, 尹徴又消失了。
姜翘虽然好奇他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但是并不会去问——界限感很重要,善意的多管闲事和纯纯的八卦还是不同的。
正如那日尹徴关心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也没有把自己吐槽彩胜很《爱莲说》这件事讲给他,以免冒犯了他喜欢且习以为常的习俗。
大年初八,爱吃啥吃啥,再没有限制了,同时进入东宫的众人也将回到皇城。
这天早上, 姜翘做了几样简单的菜, 给典膳内局附近站岗的侍卫送了些,又与同事们吃过朝食, 这才收拾东西出宫。
本来大家还觉得在宫中过年很有趣, 但是出了东宫才觉得还是外面自由。
姜翘约了宋如羡和小枣一起逛街,下午天气还不错,她们慢悠悠地到坊间走了走,倒也没买太多,就回了皇城。
典设局舍馆更近些, 姜、宋二人便送小枣到舍馆门口。
然而小枣才进门, 就被一个宫人拦下,那宫人塞给小枣一封信, 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姜翘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于是拉了拉宋如羡的手,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同留了下来。
小枣看向二人, 既是感激也是安抚地点了点头, 而后拆开信封。
信封中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除却字, 还有打湿了半页纸的血红色,让下半张纸看着格外恐怖。
小枣却不信这是真的,仔细闻了闻,发觉有血腥味,才信了三分——谁知道会不会是齐仁辉用鸡血造假。
再看信的内容,齐仁辉说他和他娘都病重到咳血,再不抓药看病就离死不远了。
小枣不在乎这便宜爹,也不在乎奶奶这个逼死阿娘的帮凶,于是对送信的宫人说:“劳烦姐姐告诉他,从我被他卖掉的那一刻起,就不需要给他钱了,不要贪得无厌。”
那宫人抿了抿唇,说:“可是你阿婆咳血,我亲眼所见,恐怕真的时日不多了。”
小枣摇摇头:“你看见甚么都与我无关,不必用这样的理由逼迫我拿钱。我零星一点的月钱也只满足四季穿衣,从前省下来的拿回去是我好心,但总扒着我要钱,这便是无赖行径了。”
“可是……”
那宫人还要再说些什么,就被小枣打断:“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奴籍,奴籍!拿不出钱来!你若那么可怜他,你去给他当女儿让他卖了换钱去吧!”
可能是这话让传信的宫人清醒了过来,她灰溜溜地低头,扭身就要走。
“慢着,先别走。”不远处传来应久瞻的声音。
在场众人纷纷看向他,而后互相行礼。
“先前姜典食让我帮你调岗,怎么才几个月,又被骚扰了?”应久瞻说着,伸手要来那张信纸。
粗略看完,他“啧啧”两声,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枣,说:“齐娘子莫要怪我多嘴,这样的情况可以报官,会有人管的。”
小枣却说:“哪里那么容易呢?他是秀才,说什么是什么,就算报官,他花言巧语就混过去了,我曾报官试过,没用的。”
姜翘在一旁也替小枣感到悲哀。
这个看重读书人的年代,齐仁辉不过是个秀才,就已经能得到无条件信任,那对簿公堂又有何意义呢?公平难道只存在于原告被告双方阶级相同的情况下吗?
应久瞻把信还给小枣,说:“你何时何地报官?若有官员不作为,偏信秀才而不能秉公处理,你可以检举。待会儿我让人给你写一封手书,带着它去报官,定万无一失。被卖的儿女本就无需赡养曾经的父母,即便他是秀才公,也无权用这样的信勒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