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宴席吃到最后,澹台晏河已经面色微红,似是醉了。
一辆一辆马车驶离宜宁王府,冯正幡回到家中,还在揣摩澹台晏河的意思。
尽管皇帝提起对廉昇叛乱的担忧,但未必是知道了些什么。
如果在他喂了一口定心丸以后,让皇帝松了一口气,就显得过于相信他了,随便几句话都能打发,说明他说什么不重要,皇上只是试探他,其实胸有成竹。
相反,皇帝为此思考,说明皇帝真的是出于对局势的敏锐,才担忧廉昇发兵,而不是早就知道并且已经开始部署边防。
姜翠城的信被他拿到了,皇帝除了有一个不知晓全貌的尹徴,还有别的什么筹码吗?
笑话,一个未到而立之年的皇帝,怎足为惧?
要是沈长卿在京中,他还要忌惮,但一个澹台晏河而已……哈,皇帝可能连他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冯正幡的想法,很快就被他的门客知道了。
门客警惕地提醒道:“冯公,既然陛下保护着尹徴,就存在着知晓您做了什么事的可能,宴席上兴许是做戏在试探您的态度呢。”
冯正幡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自信地说:“黄毛小儿,哪里来的本事在我眼皮子底下演?至今在本相面前说谎的人,还没有能混过去的!”
次日,姜翘给澹台勉闻做了一个奶油蛋糕。
没有宋如羡帮忙,她自己一个人折腾,的确很费力气,于是现下彻底恢复了精力,才将当初承诺的蛋糕补给他。
澹台勉闻却打手语道:“可惜同窗们未能尝到。”
这奶油蛋糕十分香甜,可是自己享用,却不及大家分食愉快。
姜翘无奈地笑了笑,让澹台勉闻亲自切了蛋糕。
“太子殿下莫担心,之后我会与其他人解释的。”她说。
澹台勉闻用力点头,将蛋糕切成四份,自己和姜翘分别有一份,阿耶阿娘也分别有一份。
而宫外的孩子们,也还没有恢复从前的模样。
经历了这件事,大家似乎都变得沉默了些许。
“听说有人死了”和“亲朋好友死了”是两个概念,后者很容易摧垮一个人的意志力。
像谢温德这样本就内向的孩子,这段时间始终和养母在一起,寸步不离。
像言风裳这样比较外向的孩子,则是想尽办法让自己冷静地接受现实。
正如当初澹台勉闻见到了乳母过世,虽说姜翘在大家心中的重量还达不到乳母这个级别,但好歹也是愉快相处这么久的朋友,一旬时间,根本无法彻底走出来。
崔雪娥在家里,钻进庖屋,一遍一遍地练习着自己学过的各种菜肴。
这种行为不被兄弟姊妹们理解——不过是一位庖厨去世,有什么必要如此沉湎于此事吗?
崔雪娥没法跟其他人解释,因为没经历过这些的人,真的很难感同身受。
她会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的亲人有一天死了怎么办?她自己死了怎么办?
一生看似那么长,可是从来没人可以预判生命的长短,她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的心中空了一块。
颜色漂亮的番茄炒鸡蛋出锅时,她的四姐崔雪妍趴在庖屋的窗前,问道:“阿妹,今天你还是独自用暮食吗?”
崔雪娥双目无神,平静地点了点头。
“阿妹,我可以和你一起……”
崔雪妍的话还没说完,崔雪娥便多拿了一副碗筷给她。
家中规矩多,崔雪娥用膳时并不说话,但崔雪妍总是忍不住夸赞。
明明只是简单的小菜,却叫她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饱餐过后,崔雪娥问道:“你为何不与耶娘一同用膳?”
崔雪妍歪头:“因为阿妹你太孤单了呀!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崔雪娥眼神微动,而后真挚地说:“谢谢你,阿姐。”
吏部尚书官高权大,崔正弘这个年纪能坐到这个位置,也少不了与其他世家的互利互惠。
正妻与三房妾室背后,均代表着崔正弘的人脉与势力,而他本人也十分看重世家积累能够得到延续,对子女的管教十分严格。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崔雪娥已经习惯了不声不响,她不需要被人注意到,也不想成为瞩目的人。
但是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心中的不安平复了许多。
姐姐的关心就像是难得的雨水,洗涤了她混沌灰暗的心绪。
她还有亲人,有其他好友,既然斯人已逝,更应当珍惜眼前的人。
二十一号,东宫学堂重新开课。
十个小朋友准时到崇文殿早读,尽管氛围还是不太对,但表面看起来,是比之前的状态好了许多的。
谢灵誉并没有急着赶进度,而是正常地带领大家早读,顺便复习了一下之前的课。
短暂的早读结束,小朋友们去典膳内局用朝食。
往常这一段路上,总少不了欢声笑语,如今已经无人有心思说笑了。
几位庖厨把规规矩矩的六道正菜摆好,孩子们一瞧,多多少少有一些姜娘子的影子。
庖厨们也是好心,希望尽自己所能,让孩子们吃得像从前一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