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翘懂他的意思,不免有些难受。
现代社会再怎么重的罪责,连坐也只是影响子女考公,但古代不同,株连亲人是真真切切要杀头的。
要说她多喜欢冯巍然这小孩,那是没有的,可是真让她看见一个小孩因为长辈的过错去死,心中实在是酸涩难忍。
陈幼端呷了一口茶,柔声转移话题:“你的新制服早就做好了,待会儿试试,明日上朝要穿的。”
姜翘钝钝地点了一下头,好半天才说:“臣谢过娘娘。”
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什么话了,于是先告退,跟随一位宫人去取了典食的制服。
这段时间她没怎么长胖,但是高了一点点,衣服放量大,仍然是合身的。
她穿着青色的窄袖短衫和杏色的三裥裙,站在铜镜前发呆。
铜镜打磨光滑,平整明亮,映着她的模样。
渐渐长开的面容与她上辈子愈发相似,花骨朵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未褪尽的婴儿肥更显面颊莹润,弯而浅的眉毛悄悄淡去踪迹,杏核眼睛半阖着,心事重重地打量着自己。
很让她无奈的现实是,她不得不习惯封建社会与现代的不同,并且要从司空见惯,过渡成习以为常。
与看古装电视剧不同,真实的古代生活无时无刻不让人难受,她只是在尽力遗忘罢了。
就像一开始,她不习惯行礼,不习惯跽坐,不习惯跪拜,但是跪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就麻木了,险些要忘却自己本来可以永远站得笔直。
残酷的战争后,无数家庭的苦难只能由家庭成员用余生消解,而犯了错的人,也会牵连家人陪葬。
明明生命那么神圣,可是封建社会“吃人”怎会是空话?那一条条生命,不就是在这样的社会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吗?
姜翘当然知道冯正幡可憎,即便是放在现代,他被枪决她都觉得便宜他了,再退一步,他的近亲得到了他的好处,将来被株连勉强可以理解,但往来不多的亲戚呢?无辜的稚童呢?有些事情,是算不清的。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一边希望坏人受到惩罚,一边又天真地盼着没有无辜的人被牵连,理想化到她觉得自己虚伪又可笑。
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变得十分陌生,她也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被这个世界的普遍三观影响到了。
缓慢换下新衣,她坐在床边,垂眸须臾,最终还是确定——她还是她,她可以向现实妥协,甚至忍受一切,但她的内心永不改变。
夜已经深了,姜翘有些紧张,扭头去庖屋做夜宵,用蒸腾热气缓解心中焦躁。
据说古人上朝很早的,天还没亮就得在待漏院等候了,这时候若是早有准备,能吃上点东西,若是在家没吃饭,也没带食物,那便要饿到退朝,等光禄寺给朝臣提供朝食。
姜翘估计自己是混不着“廊下食”的,她又不可能凌晨起来做饭,于是现在打算做点便携的高热量食物。
哦对,刚回来的尹徴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吃饭,这一路奔波,吃不着好东西,她也得带上他的份儿呢。
立政殿几个月前搭了个小的土烤炉,像模像样的,姜翘决定烤点饼干吃。
她不嗜甜,但为了顶饿,没少加糖,烤出来的饼干又香又脆,个个色泽金黄,一捏就掉渣。
这小土烤炉也争气,温度均匀,让一整盘饼干都十分成功。
姜翘随便吃了几块,把余下的饼干包好,又打扫了卫生,便满足地离开了庖屋。
回到她目前住的房间时,她恰好看见陈幼端在院子里荡秋迁。
月色皎洁,陈幼端有澹台晏河推,自己一点也不使劲儿,但澹台晏河不用力,飞得太低,并不痛快,于是她道:“带我到屋顶看看吧,今日天气不错。”
澹台晏河单手止住秋千,俯身吻她,而后将人抱在怀里,脚尖点地,腾身而起。
与尹徴如出一辙的上房动作,熟练得很。
姜翘耸了耸肩,装作没看见,趁二人不注意,回房睡觉去了。
可能是受到帝后二人影响,姜翘满脑子都是上房。
轻功真的好酷!随随便便飞上宫殿真的看起来好快乐!
她特别想学,只不过有点儿迷茫,这根本看不出怎么发力的功夫,她得怎么学啊?
梦境会给她答案——
晨光熹微,姜翘倚着月亮门,对帮忙打水的尹徴道谢。
尹徴放好水桶,朗声笑了:“姜娘子不必客气!”
姜翘翘起嘴角,跑去洗菜,尹徴则是跳到典膳内局的墙上,静静看着她。
“尹郎君是怎样学的轻功呢?”姜翘状似不经意地问。
尹徴答道:“师父怎么教,我便怎么学了。”
姜翘并没有计较这个答案的无趣,又问道:“那我可以学轻功吗?”
尹徴眼睛一亮:“姜娘子想学?那我教你罢!”
此事约定好之后,尹徴真的开始教姜翘习武。
学轻功那都是后头的事情了,习武当然要打好基础。
姜翘觉得自己既然颠得动勺,就说明自己只是单纯的体质差,并不会弱到折在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