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翠城与谢宝珍重新立碑,追封虚职,不枉夫妻俩忠君爱国一场。
这个漫长的早朝,上得众多臣子冷汗直流。
在朝堂之上,没有几个人真的干净。结党营私就要承担风险,不愿意同流合污又寸步难行,想要真正让朝堂上干净起来,无异于做梦。
等退朝后,臣子们在殿外,三三两两地吃着光禄寺送来的“廊下食”,姜翘倒是自在,直接拉着尹徴去了典膳局。
早上煮好的八宝粥可以出锅了!
宋如羡见姜翘回来,先给她递来一杯茶:“站了那么久,累坏了罢?”
“还行吧!”主要是有钱了,开心到姜翘已经不觉得累了。
宋如羡对后面的尹徴行了礼,而后道:“八宝粥盛走一些,送到东宫去了,余下的还有小半锅。”
“足够了,我吃点就行!”姜翘一边说,一边拉着木头一样的尹徴去洗手。
尹徴全程抱着他的雪消刀,连洗手都要把刀放在跟前,姜翘已经无力吐槽了。
俩人动作一致地洗手落座,又一齐舀起一勺八宝粥。
各色的豆子煮到开花,桂圆和银耳微甜,莲子则是提供了清苦,只尝一口,就觉得味道丰富,又绵又软。
站了将近两个时辰的痛苦彻底消解,姜翘咽下这一口粥,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好幸福!有钱很幸福,有热乎的食物更幸福!
第95章 【095】
吃完简单但熨帖的一顿八宝粥, 尹徴陪姜翘去看她新得的宅子。
冯正幡的私宅当然差不了,它位于亲仁坊,距离东市和皇城都近, 日后如果用来做生意,一定相当不错。
以姜翘的身份,在当前法律下,是不能住三进出的大宅子的,但陛下御赐不受此限制。
这样好的地段和面积也就罢了, 关键是这间宅子大多数物件都还好着呢, 除了财宝器物被搜走,其他装置要多精致有多精致, 给姜翘省了不少重新修整的钱。
尹徴更熟悉这些, 他帮姜翘记录了何处需要修缮,又有何处可以改造,更给姜翘省心。
逛完偌大的宅子之后,姜翘感慨道:“现在我竟觉得,这样好的宅子如果做生意, 有些暴殄天物。”
“放宽心, 这是能工巧匠造的,并非‘天物’。”尹徴一本正经地安慰道。
姜翘笑了笑, 微风拂过,她回首看着这间宅子,道:“冯巍然活下来了, 但恐怕未必是好事。”
之前饮食不卫生导致宫城大范围生病那次, 姜翘听说过掖庭宫的情况。
怎么说呢, 即便是奴,也有不同阶级, 真的挺恶心的。
最低微的奴,干最粗重的活,永远住在掖庭宫,为其他人服务,通常都是奴隶的后代或者罪臣后代;
稍微好一些的奴,虽然也是为其他宫中做活的人服务,但好歹体力上轻松些许,这些是表现脱颖而出才晋升的奴;
奴籍里最轻松的,其实是从外面被卖到宫中的奴:价格高的,在太极宫和东宫当值,不能外出;价格低的,不接触核心工作,但可以随意出入。
譬如小枣,便是可以外出的洒扫宫女,平日里通常是见不到贵人的,活也不算特别多。
像冯巍然这样的情况,进了掖庭宫,就是慢性死亡。
对比他的过去与今朝,真让人无限唏嘘。
尹徴笨嘴拙舌地安慰半天,最后他发现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跟废话一样的“他不会有事的”,纯纯就是在安抚他们自己的良心,之于冯巍然是没有意义的。
姜翘思来想去,决定再去见冯巍然一面。
尹徴还有事要办,本来说好的进东宫去看看孩子们,也推迟到之后了。
姜翘跟他分别后,就回了典膳局,做了一个一人份的蛋糕。
冯巍然喜欢甜食,但进了掖庭宫,此生都不会再尝到甜味儿了,这个蛋糕就算是最后的道别。
下午,姜翘拎着蛋糕入宫。
冯巍然并不知晓家人的结局,关在宫中这些天,他已经彻底颓废麻木了,就连看到姜翘进门的那一瞬间,眼里也没有一丝波动。
他不拒绝,不羞耻,不难过,只有漫长无尽的渴望死亡。
姜翘并没有告诉他真相,以免他阿翁和耶娘将秋后问斩会使他承受不住。
冯巍然的生日是秋分,这一天也将成为他的亲人的忌日,换谁谁都不可能受得了。
食盒里的蛋糕散发着甜香,姜翘艰难地调整好情绪,温声道:“吃吧。”
冯巍然看了她一眼,瑟缩着坐在地上,抱住双膝。
须臾,他试探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到蛋糕旁边,就像是在护着它。
他最后一餐甜食,远不是小小两只手可以护得住的。
姜翘看得心疼又心酸,正要挪开眼,却见他小声地问道:“姜娘子,你会讨厌我吗?”
“我不会。”姜翘斩钉截铁道。
孩童可以教化,可以改变,尽管她曾经的确不喜欢冯巍然,但不代表她认为他罪大恶极。
遭到家人牵连,已经足够不幸,如果她一句坚定的答复能让他好受些,那么她乐意之至。
冯巍然又沉默了,他看着涂了厚厚的黄色奶油的蛋糕,最终还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