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羡道:“不是什么大事,是谢小郎君想吃。”
谢温德一边剥鸡蛋, 一边对着姜翘笑了一下。
倒是旁边的言风棠发觉,姜娘子的手,似乎有点红。
难道姜娘子与镇武王殿下吵架了?未曾听见争吵啊?那这是怎么回事?
言风裳拉了拉妹妹, 示意她赶紧吃饭, 不要乱看。
姜翘看见她俩的动作, 不禁抿了抿唇,心想:言风裳看出来啦?现在的小孩懂这么多的吗?
孩子们吃完晌食, 尹徴的午休时间也不多了。
姜翘最后还是给他炒了一道快手菜,没让他再回大理寺吃,因为她听说大理寺食堂的菜肴不太好吃。
另一边,孩子们如常上课。
澹台勉闻趁着休息时间摸鱼,在纸上写写画画,为《檐上神侠》做准备。
他现在思路很乱,大纲改了又改,因此第一话画了好几个版本,全都废弃了。
因他不喜欢吵闹,所以如果他不想出去玩,其他同窗不会硬拉着他出去,在殿内画东西还是比较安全的。
眼看到了下一堂课的时间,他快速收起画了漫画的本子,而后看向门外。
同窗们如同小蝴蝶一样扑进殿内,急得跟什么似的。
倒是站在窗外的刘福顺,好像在做什么。
澹台勉闻遮住近视的那只眼睛,而后慢慢辨认了一下,发现刘福顺似乎在整理纸张,打算记下一节课的笔记。
其实他早就知道刘福顺在窗外听课了,但是一直没有表态。
风乍起,刘福顺的纸张呼啦啦一阵响,险些飞散出去。
澹台勉闻撑着头,看了看讲台上的谢灵誉,而后打手语道:“谢老师,能让刘福顺进来吗?”
谢灵誉满意地点点头:“太子殿下仁爱,我自然不会阻拦。”
窗外的刘福顺一惊,手忙脚乱地压住自己的纸张,在门口叩首谢恩:“太子殿下允许奴在此听讲,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奴怎敢与主子做同窗?”
澹台勉闻一脸平静地打手语:“做我的给使,怎能不读书?叫你进来便进来。”
刘福顺先是惶恐,而后又看向应久瞻,等师父给他提点。
应久瞻浅浅点了一下头,他才连连谢恩,捧着自己的纸笔,进入殿内。
白敬禾和冯巍然的位置都空了出来,因刘福顺个子矮一些,便坐到稍微靠前些的冯巍然的位置。
这节课开始了,所有小朋友都没有好奇地去看刘福顺,而是飞速接纳了他们的新同窗。
黄昏之前,冯巍然被人戴上镣铐,带出了太极宫。
一路向西,这是掖庭宫的方向。
冯巍然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却不知之所以现在让他进掖庭宫,就是为了防止他知道自己的亲人即将死在自己生辰那日。
除却他,还有几个别的小孩,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全都是涉案罪臣家的孩子。
这群孩子如出一辙地沉默,禁军牵着他们手腕上的锁链朝哪儿走,他们就跟着朝哪儿走。
录入奴籍很快,只不过是一张纸的更迭,几个大印一盖,从此身份转换,再无脱奴籍的可能。
甚至他们这一生,恐怕都很难走出偌大的掖庭宫。
与太极宫和东宫不同,掖庭宫虽然也有高高的围墙,但这儿不是怕外人进来,而是怕里面的人出去。
一路上有各种奴仆,身穿简朴粗糙的衣裳,打着乱糟糟的布丁,也不知穿了多少年。
那些在这儿生活了很多年的奴,对于新人进来的场面十分熟悉,仿佛能看见当初他们自己进来的样子。
冯巍然只需要看到那些奴的状态,就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想,也不愿意,在此地煎熬。
被关在宫中时,他还在认为自己侥幸,得到一丝生机,甚至奢望着,自己会不会有哪一天重新走出掖庭宫。
现在他看到了,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死亡的念头在这一刻出现在脑海中,他开始茫然,开始困顿,最后确信,自己要么选择自尽,要么等着悲惨的生活磋磨得他生不如死。
冯巍然麻木地跟着禁军走,目光游离,而后盯着一侧的墙壁失神。
撞上去,就可以结束了吗?
与此同时,一队吃力地搬着箱子的奴仆路过。
其中一个比冯巍然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用口型对他说:“留着这条命,将来做点有用的事,如果做不了也没关系,总好过平淡地死了。”
那个人没有出声,却一霎时在冯巍然的心中注入了力量。
试试吧,至少试试,也许这个地方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呢?
冯巍然克制住想哭的冲动,咬了咬牙收回目光,继续跟着队伍走,最后与搬箱子的那一队奴仆擦肩而过。
也就是这时,他灰败而茫然的眼里,似乎又有了微弱光亮。
被关在牢狱之中的冯正幡,无数次想要自杀,最后都放弃了。
至少至少,他要等到上刑场那一刻,看一眼冯韶。
已经注定的死亡,他是不害怕的,他只怕自己死不瞑目。
而一路西行的达奚戎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