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仙看着她,目光像钉在她身上一般。
他弄不明白自己的举动,也揣测着德妃接下来的反应。
她会欣喜,亦是嗤之以鼻的嫌弃?好像都不能影响他分毫,在那瞬间,他只是想这般说而已。
陆寰莞尔笑道:“行。”
女子只说了一个字,素白的手从围脖上移开,轻轻垂在身侧。
风吹得碎发凌乱,陆寰随意整理了下,转身欲走,又为他的声音驻跸。
“娘娘虽非君子,可否做到一言九鼎?”
他想她活着,但也可耻地希望她能为他死。这些复杂滋味,可能用尽一切华丽文辞都无法概括半分。
陆寰颔首:“自然。”
得她一诺,他心底那些似有似无的紧张,刹那间烟消云散。
顾疏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动作。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行云流水地掀袍,向她屈膝。冰冷的雪被体温融化,紧紧地将皮肤和衣物连接。
“奴才,领命。”
假山这边,馨儿还捧着暖炉乖乖等在原地。
“主子!”
看到女子的身影,小宫女三两步上前,急忙把暖炉递过去。
她小脸煞白,眼眶红彤彤的:“都怪奴婢不懂事,竟然把您的炉子都给拿走了。多冷的天啊,可别把您冻坏……”
陆寰这会儿不觉着冷,朝她笑了笑:“我不冷,你拿着。”
“怎么会不冷?这风都快把树吹倒了!”
馨儿喋喋不休,像个小老太太似的。陆寰一边听她念叨,一边带着笑意往回走。
连身后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都浸染着澄澈之意。
*
问龙城人人皆兵,自小受的就是严苛训练,哪怕泰山压顶也自带一种军人的威严挺拔。
阿沅虽然身为女子也不例外,她天资聪颖,甚至比很多大老爷们还要得力。
这不,试剑阁外轮流值班,就算她已经连轴转了四个时辰,还是英姿飒爽,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就是……
眼下的青痕有点重。
阿沅尽忠职守地守在门外,身板挺得直直的,表面上一切都好,唯独眼睛像被打肿了一般。
约莫天亮的时候有人来接班,看到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事??”
湘梧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凑近一看,发现那青痕青中带紫,好大一块。她连忙往后撤了几步,捂住鼻子:“阿沅你别多心啊,我是说,我只是猜测!你不会是中毒了吧?”
两人一起执行过这么多任务,湘梧很清楚阿沅武力有多出众。如果不是因为实力超群,她们也不会被派来贴身伺候这位镶金的主子。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谁能闯进戒备森严的问龙城,还能给阿沅下毒。
湘梧越想越怕,神色大变:“你先守着,我马上去告知洛统领!”
“等等。”
阿沅被她嚷得头疼,伸手扣住女子手腕,冷冷淡淡地说:“没有中毒,不要乱说。”
洛逢君是个什么货色她们一清二楚,让他知道有外人进到问龙城,非把整个城池翻过来不可,到时候累的不还是她们。
“那你?”
阿沅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谁大晚上不睡觉,弹了半宿的琴,而且曲不成调难听死了,我一会儿听得昏昏欲睡,一会儿又被惊醒。”
湘梧先跟着她一起义愤填膺,转而又狠狠拍手。
“糊涂呀!”
“阿沅你糊涂啦,这哪里是有人在弹琴?分明是有人在练习新的审讯手段,你看你意志力如此坚强都被弄得精神涣散,更别提那些贪生怕死的软骨头了。”
“…是这样吗?”阿沅表示对她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湘梧瞥她:“不然呢?咱们问龙城会弹琴的都弹得天上有地下无,不会弹琴的家里连根弦都找不到。除此以外我可想不出其他缘由了。”
“也是。”阿沅渐渐被她说服。
“行了,你快回去休息下吧,晚点来跟我换班。”湘梧仗义地拍拍她的肩膀,两人交换了位置。
又过了会儿,太阳升起,将整个院子笼罩在暖意之下。
湘梧打了个呵欠,嘴还没合上,忽然瞥见一双白色花纹的长靴。
白色?那不是刘星将那营的?
她和阿沅之前在叶星闻手底下做事,周身黑,这辈子就没穿过其他颜色。现在来了个洛逢君,跟叶星闻做派一模一样,她俩现在身上都还套着黑麻袋呢。
也不怪湘梧多想,她自认为是一个忠诚的下属,虽然烦叶星闻烦得要死,还是决定贯彻他的政策:对刘星将那营不假辞色,如寒风般冰冷。
所以湘梧语气冷冷地说:“没有统领的允许,你怎么敢进试剑阁……”
话音还没落下,洛逢君气炸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死丫头你睁开眼看看这是谁!”
他好不容易升官,这还没捂热和呢,可别被这个没眼色的丫头给整黄了。
洛逢君?他怎么会和穿白衣服的人一起?
湘梧抬头,和之前的阿沅一样呆在原地。
这……好像……是……
城主啊?!
他手里还扛着把巨大的乐器?
湘梧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她悟了,什么都悟了。
莫非昨晚那些魔音穿耳都出自城主之手?他干什么不好非要弹琴呢?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像山下那些招蜂引蝶的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