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也听不出什么嘲讽,不自在地挠挠头,憨憨一笑:“我是挺有权的,嘿嘿,嫁我做娘子,你就不用受欺负了。”
徐碧琛‘嗤’了声,翻个白眼:“我在家受尽宠爱,无人敢欺,盛京的公子不说全部,起码十之有八都想娶我为妻,随便挑一个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没哪个恶婆婆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反倒是嫁了你,感觉恶老压榨、傻女人排挤,样样俱全,全部都少不了。”
她越说越扎心,景珏愧疚得无以复加,要不是还有外人在场,只怕他已经噗通跪下求饶了。
“琛儿,你使劲骂吧,我是个傻子…我是个傻子!我母后也不是好婆婆…还有宫里的傻子女人,都是我的错。”光是责骂好像远远不够,他摇晃着脑袋搜罗一番,从桌上捡过来把水果刀,双手递给她。
“要不把我切了吧,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不如以身殉道,全了对你的心意。”
她把玩儿了下那把刀,眯着眼,语气危险:“这儿有止血的吗,待会儿我一刀下来你可能会死。”
观宇真人笑眯眯地说:“别怕,只管下手,贫道这里有的是膏药,保管他一时半会儿落不了气。”
“哦?”徐碧琛眼睛开始放光,满满都是兴奋的色彩。
她反手握住刀柄,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将刀尖慢慢逼近。
他一动不动,傻笑着盯住她的脸。
刀尖到了眼前,男人还是不动,视若无睹。
她手定在原处,挑眉讥讽:“看什么看,不怕死是吧?我先挖你眼珠,再剁你命根,叫你再犯不了男人的错。”
“我在看你。”
他眼睛亮晶晶,隐约泛着泪光。
“夫人真的好好看呀,为了这一天的重逢,我等了快十七年,无论如何都看不够。”
徐碧琛撇嘴,纠正他说:“你才没有等十七年,中间迎了多少女人进门,还好意思说?”
他羞愧难当,神情瞬间黯淡。
“我…忘了。”痛苦启齿,不敢承认他犯了这样天大的过失。
“忘了?”她冷冷逼问。
观宇真人终于起了一丝怜悯之心,出声解释道:“这也并非他所愿。你去到梦境之前,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可能是镜花水月,所以十七年来,他没有一天记清过那段往事。直到你只身赴梦,全了这段因果,一切才尘埃落定。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碎片归位,补全了那段残缺的记忆。”
听完他的话,徐碧琛保持着极端的冷静。
她转头看向景珏,轻声说:“你记不清过去的事,所以,也把阿幸忘了,对吗?”
他闭目,艰难地应了一声。
“那日,你消散之后,我也昏倒在地。等我苏醒,已经被虞大人带上了马车。他说有位神秘人送了封信到宁远侯府,通知他来梁国寻人,他不敢耽搁,迅速赶来,在城外遇到已经昏迷的我,而我周围,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踪迹。”
“你让我把阿幸带回来好好照顾,我没能做到…对不起,因为我忘了你说的话,甚至,忘了阿幸的存在。”
她喃喃道:“整个人都从记忆中消失了?”
天下还有这样的事情吗,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段切切实实发生过的往事,抹得一干二净。
观宇真人瘫倒在椅子上,翘着脚,无聊地甩了甩手中拂尘:
“这就是天道规则,凡人怎可轻易抗拒?”
“天道,规则…”她把话衔在嘴边,反复琢磨。
“是啊,都跟你说了,世上只允许存在一个天命所归的帝王,现在出现了异数,天道就要想办法修正。你入梦后一定做了很多事情试图扭转乾坤,天道也怕你能更改命运,所以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小皇帝把不该记得的事情给忘掉。这样,命运就会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那阿幸还记得吗?”景珏沉声问道。
徐碧琛哂笑完,平静地说:“他当然记得。”
不记得的话,怎么会化身谢云臣前来报复。
不记得的话,怎么会满腹怨气,难以解脱。
“我一入梦,便是辅星归位,你们二人只能存一,其后,必是腥风血雨,你死我活的斗争。天道既然要让两颗帝星相斗,一定会在你们之间挑起仇恨。”
“如果你记得阿幸,记得我嘱咐你的话,把阿幸带回大燕好生对待,你们两个就成了生死兄弟,哪里还斗得起来?所以,天道让你忘记。”
“阿幸回来后,亭子里空无一人,我不在,你也不在。他痴痴的等,等过了白天,等过了黑夜,等了一天又一天,还是没有等到我们。他再一次被抛弃了。这于他而言,是滔天恨意,是永世不能忘怀的辜负。天道便让他铭记,让他记得你和我都不记得的东西,让他带着被人抛弃的遗憾、孤独与仇恨徘徊整整十六年,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怨恨中。最后,他成了——”
“谢云臣。”
他低声接了一句。
徐碧琛颔首:“你猜到了。”
景珏苦笑,淡淡道:“我也不是傻子,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异样,只是从他身上查不出什么线索,提防之余,使不出其他手段。如今才晓得,他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前来。”
十几年光阴,于徐碧琛而言,什么都不是。
她健康成长,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在她的人生中,没有北梁,没有季珑,也没有阿幸。